“说到这里我还有一问。”苏筹说:“石三先生也说了,目下有很多人往上海跑。
我们内部有种声音认为,这些人不想着逃离敌占区,反而拖家带口拿着自己的身家细软来上海,应该视作投敌行为予以严惩。先生你怎么看?”
“咱们刚才说了,这些人大多是地主、商人。他们确实有身家,但是不是进入了日占区呢?这个很难说。”叔仁放下杯子:
“我派人在日占区观察到的情况,日占区难民不少,但有钱人不多,大部分是周边的农民,难以离开故土、没有车船走不得远道的人。
租界居民猛增,这点小杜应该有体会,最近房租涨了七成与此有关。战事刚起,我买下了法租界一处老乡的宅子,现在那房子价格已经翻了一倍!
进入租界的人数,有美国记者从工部局得到数字,开战当天为六万人,后来逐渐降低。
《立报》所载租界共接纳八十万,后来陆续遣送出境有十余万,华界日占区有约六十万。”
说到这里叔仁用手一指:“你们现在在大街上还能见到那么多难民吗?很少了,为什么?
因为找不到房子存身就会被遣送,所以能租房的都赶紧租房,这就是房价大涨的原因。
能够在这样高房租情况下依旧存身,说明剩下这些人经济实力都还可以。地主、商户、做小生意的人,只有他们拿得出这样的钱。”
仲礼说完笑着问二人:“你们觉得这些人都是汉奸吗?或者说需要阻止他们进租界吗?”
“你的意思是说,有钱人基本上都进了租界?”小杜皱眉:“可租界……。”
“我明白你的担心,边界围墙只能让人无法进入日占区,却没法阻止钱钞的流通、经济往来,所以这么多有钱人进入租界,会给日占区带来繁荣。”叔仁点头:
“这种情况有可能发生的,但只是短期。钱总有花光的时候,如果这些人不能设法挣钱,那不成了坐吃山空?最后反而是个负担。”
叔仁说:“其实你们不用担心这些人进来,他们即便带来繁荣也不是长久的事情。”
“哦?这话怎么说?”苏筹没明白:“他们可能带来黄金、白银和美元,如果流入日本人手里,那不是和资敌一个样?”
“他们不带来,你以为日军不会去抢夺?”叔仁笑着说:“我说它不会长久,是因为日本将占领区视为肥美的母鸡,却又不指望它持续下蛋,只想短视地宰掉喝汤。
日本国内有反对这样做的呼声,但大多被压制了。
就我刚才所说,他们没有长期占领、甚至吞并的计划,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也并没耐心做这件事,只想掠夺、移民、建立殖民地。
所以,他们不会意识到经济、金融对于上海的重要性,也就不会思考如何帮助难民生活更好、如何使有产者在这里获得挣钱机会。
因此那些有钱人只能在租界里花钱过安逸生活,一旦本钱花光是很难再挣到新收入的。
小苏刚才说这些人会带来贵金属。没错,新的伪政权要维护它的威望就必须建立自己的贵金属储备,因而针对这些人的掠夺势在必行。
但我估计这几十万人带来的财富远远不够。假设华北、华东甚至华南都会陷落,伪政府需要的贵金属会是个庞大的数量!
南京只要将中央及各主要银行储备的贵金属运走,就可以给伪政府留下一个经济空白要他或者日本政府去填补。
不能填补,政府就会破产,政权便难以为继。这叫经济战争!”
“哦!所以现在来到上海的这些人带贵金属进来是杯水车薪,遭到剥夺之后反而会对伪政府不满,从而为将来埋下许多伏笔?”小杜是大学生,一点就透彻了。
叔仁笑着点头:“正是如此!还有,政府想将来光复的时候拿回来一个尚可的上海,还是一个烂摊子的上海?
目前有这几十万人进来,我估计可以撑着让租界最多繁荣五年,五年后什么情形?
也许尚未光复,也许国军已经赶走了日本人,那样的话,一个国际大都会对中国来说是非常必要的!
从这个角度上看,也没有必要对来上海的人采取什么限制、阻止措施。”他说完看看二人又补充:
“再说,工部局也需要维持上海的繁荣,如果禁止这些人,在国际上南京会被孤立,日本人反而有了正当的理由,那是不利的。”
“所以……,你的意思不用理睬?”
“逃生、逃命、躲避战火都可以理解,只要不是抱着帮助敌人的目的就行。
帮助敌人就成了汉奸,你们两家老板自然有处置汉奸的规矩,将来光复了有的是算总账的机会,他们逃不掉的。
至于现在,应该把精力更多放在对占领区伪政权的打击、渗透和削弱上面,不要被鸡毛蒜皮分散了注意力。”
叔仁刚说完,苏筹兴奋地竖起拇指:“石三先生所言和戴老板完全一致!唉,你要是愿意加入我们,定是一把好手!”
“慢来,小苏,你违规了,说好不挖角的。”小杜不高兴地拦住道。
“没关系、没关系。”叔仁赶紧摆手:“我不擅长那些,说话聊天、出主意都可以,要我参加可就难为我啦!咱们就当是个朋友,随便聊聊。”
“对、对,随便聊而已。哈哈!”苏筹连忙摆手:“我也不过是一时兴奋,这可不是雨农先生的意思,别误会。”
“对嘛。”叔仁暗自松口气:“实不相瞒,日本人也想拉我进那个浦东政府哩。不过我后来让他们想明白了,我这个身份哪边都不靠才是最有价值的。”
“言之有理!”小杜赞同,然后和苏筹交换下眼色,说:“如今便有个事情需要石三先生帮忙。”
“哦?”叔仁笑了:“你俩倒说风就是雨。什么事?关键是有钱赚。”
二人尴尬,苏筹说:“实际上不是一件事,是我两个每人要求先生一件事。”
叔仁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