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阿福说“两步路就到了”,结果走了半个小时才到。
陈迅空手,潘阿福提着两个袋子,一个是陈迅的那十万块钱,另外一个袋子装着他的工作服。
两人边走边聊,陈迅也没隐瞒,说自己得了癌症而且是晚期的事情。
潘阿福一边走一边唏嘘不已。
路过菜场,潘阿福去买了不少蔬菜:“小陈啊,我给你说个秘诀,买菜一定要五点之后来买,价格便宜很多,我去买点木耳,清肺。”
买好蔬菜之后,潘阿福又去其他摊位,除了买木耳,还买了三斤五花肉。如果没猜错的话,他平常很少买肉,今天估计是为了招待陈迅才买的。
陈迅帮忙提着菜,跟着潘阿福来到他的家。
陈迅从来没想到,在魔都的郊区,竟然有这种房子。
这是一排平房,明显是专门出租给穷人的,厨房是单独的,没卫生间,上厕所要出门走十五分钟才能到公共厕所。很显然有人不愿意走太远,陈迅路过的时候,有人对着电线杆在冲,看到陈迅过来,也不避开,还主动跟潘阿福打招呼:“阿福,你家来客人了?”
“是啊!老牛,你没去洗脚城?”
“不去,没钱,工资要25号才发,老板真黑心。”
被潘阿福称呼为“老牛”的人小便完成,抖了抖,看到陈迅手中提的肉,砸了砸嘴巴,好像有点嘴馋。
潘阿福没继续跟这个人闲聊,把陈迅带进房间,顺手打开房间的灯。
进门就是厨房。
厨房连接着卧室,没有厅。
卧室中,放着一张小小的桌子,一张塑料凳子,两人要一起吃饭,其中一个人得坐床上。
“小陈,等我,我做饭很快的。”
潘阿福打开火,烧了半锅水,把木耳用开水泡起来,再将三斤五花肉直接扔锅里煮,趁着这个空隙时间,他迅速把菜洗好。
十几分钟之后,潘阿福把五花肉捞出来,倒掉水,重新冲洗锅,再把已经煮半熟的五花肉拿过来冲洗干净,然后把五花肉切成薄片,放了满满两大盘子。
把锅放炉灶上,把锅铲也放进去,等水烧干,潘阿福倒油进锅,青烟升起之后,他倒了一盘五花肉进去,爆炒。
油很快被炒出来。
潘阿福把切好的姜蒜放进锅里,再加入豆瓣酱,继续翻炒一分钟,五花肉变成黄澄澄的样子,非常诱人。
潘阿福将切好的蒜苗倒进去,再翻炒几分钟,起锅,满屋都是肉香。
“小陈,你先吃,我给你做爆炒木耳。”
潘阿福把炒好的回锅五花肉放在饭桌上,继续开始炒菜。
半个小时不到,潘阿福弄了七八个菜出来,色香味俱全,把小小的桌子摆满了。
这人说厨艺不错,还真没吹牛。
从床下拿出瓶二锅头,潘阿福找出两个杯子,最后想了想:“小陈,你身体不好,不能喝酒。”
陈迅说:“福叔,你炒菜真好吃。”
“好吃多吃点,我做一休一,休息那天,你来我这里搭伙。”潘阿福很开心的说。
“你等等。我出去一趟。”潘阿福说完,出去了不到五分钟,提着两瓶饮料,一瓶是汽水,另外一瓶是果汁。
陈迅以前是不喝这种勾兑果汁的。
他给自己倒了一杯果汁:“福叔,我不喝酒,可以陪你喝果汁。”
潘阿福今天兴致很高,一杯接着一杯的喝,没多会儿,脸就通红。
“小陈啊,我老婆要是不走,我儿子也像你这么大了。”潘阿福说。
“福叔,你这些年没跟他联系上吗?”
“联系上了,我老婆不理我,说我窝囊废,赚不到钱,儿子快27了,都没结婚,现在彩礼贵啊。你福叔心里难过。你别笑话我,我打两份工,还是存不下多少钱。没文化,找不到好工作,只能做苦力。”潘阿福明显有点醉了。
陈迅记得潘阿福说,17年前就离婚了,也就是说,离婚的时候,潘阿福的儿子才9岁。
“福叔,你儿子结婚需要多少钱?”
“不知道,没说,我去找我前妻,她骂我,根本不给我说话的机会,我儿子也恨我,不跟我说话。前妻嫁人了,不知道孩子后爸对他好不好。”潘阿福笑了笑,端起酒杯,又是一口闷。
借酒消愁。
人人都有烦心事。
陈迅没劝阿福,他的烦恼更多。
吃完饭,陈迅去收拾碗筷。
“别去别去,我这里太窄,没法住,不然我就留你在我这里住。都九点了,我送你回家。”潘阿福说。
“好,那我先回家,留个电话,方便联系。”陈迅和阿福两人相互加了对方微信也留了电话。
出门,走了几百米,到公路边,打车:“师傅,去齐欢汤。”陈迅的车还停在齐欢汤停车场。
齐欢汤通宵营业,陈迅不打算回家,要去齐欢汤泡个澡,洗掉医院的气息。
手机响了,是阿福叔的。
“福叔,还没睡觉啊。”
“没睡,小陈,你的包忘记带走了。”
“不是忘记带走,是我送给你的。”
“还跟你福叔客气!送这么大一包东西,那我就不客气了。”
潘阿福舌头有点大,说话含糊。
“必须收下,不收下我就不把你当叔了。”陈迅笑着挂了电话。
到了齐欢汤,陈迅还没来得及拿手牌,大堂经理来了,看到陈迅,把上次陈迅的手牌找出来,陈迅被打的时候,衣服都没换就送医院,他原来存放的衣服还在齐欢汤。
“陈先生,没事了?”
“没事了,我去泡澡了。”
“稍等,我给陈先生办理一张vip卡,无论什么时候来都七折。”大堂经理说。
“谢谢!”
卡是电子卡,结账的时候只要报手机号,平常七折,节假日也是七折,但是送积分。
陈迅对这家店的服务还是很满意的。
找到原来的手牌,打开柜子,正要把手机等东西放进去,电话又响了,还是潘阿福打来的。
“小陈,你是不是搞错了,那一袋全是钱啊。”潘阿福急切的说,听那语气,估计酒醒了。
“对啊,今天刚取出来的,别拆开,明天直接拿去存银行。”
“不行,我不能要你的钱,我要你的钱,我算什么,你在哪里,我马上给你送过来。”
“福叔,你别急,我身体不好,马上要睡觉了,这些钱是送你的。”
“孩子,你看病需要钱,福叔不需要。”
“我这个病,治不好的,钱留着也没什么用,这个钱也不是我的,我被人打了,对方赔偿我的,你拿着吧,就当我一点心意,你不收下,我走了,也不心安。”
电话里传来福叔哽咽的声音,他应该是想到了陈迅的病,这个善良的硬汉子估计是在偷偷抹眼泪。
陈迅也想哭,不是为自己,是为福叔,这个人跟他才见几次面,是真心在关心他,在乎他,仅仅因为他跟福叔的儿子差不多大。
“福叔,我睡觉了,明天聊。”陈迅说完,挂了电话,放好东西,来到浴室喷头下,拧开,忽然之间,哭了,眼泪没机会停留在脸上,浴室喷头的水很急,瞬间冲散泪水,却冲不散人间疾苦。
人海茫茫,大部分人第一次相见,就已经见完了彼此的最后一面。陈迅估计,跟福叔的交集,到此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