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招娣跑出教室去看的时候，发现现实跟想象中的有一丢丢出入。
    只见最后被点到名的芙蕖小朋友，抱着顾星烟大腿嘤嘤地呜咽，不肯走。
    然后才是红柳听说自己跟芙蕖不同班，抓着人家的衣角不肯撒手。
    顾星烟见张招娣过来了，见到救星般笑道：“张老师，你来得正好，红柳是你班上最后一个孩子，快来帮忙劝劝。”
    张招娣连忙点头，在孩子面前蹲下来，跟牛脾气的小姑娘好说歹说。
    “班上还有十九个小朋友可以跟你一起玩哦，你们可以上课的时候跟班里的玩，下课、午休、晚上再一次玩。”
    红柳哭闹不止，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我要芙芙！我不要上课！哇哇哇……”
    芙蕖被她的哭声震得耳朵疼，趁红柳松手的时候，缩到顾星烟背后，仰头带着哭腔，张开两只手：“园长妈妈，抱抱！”
    顾星烟心软，蹲下，抱住，忽地站起来，然后把小孩直接送进了喜阴喜潮湿的班级，从今往后，这个班被命名为“小水班”。
    而红柳被分到的班叫“小火班”。
    张招娣跟顾星烟用眼神交流了一瞬，外头只剩下红柳一个小朋友。
    张招娣只好抬高音量，掰着小朋友的小手指给她分析道：“你看，上午有一小时的自由活动时间，你们就能见面了。”
    “中午准时到餐厅乖乖吃饭，这是第二次；中午睡觉，第三次了吧……”
    “……晚上大家一起看画本，第六次；你俩的床挨在一起，能一起睡觉，这是第七次！”
    张招娣耐心地给小姑娘数着数，把还没开始学算术的小孩给数懵了。
    最后，她得出结论：“你看，不分班的时候，你只能跟芙蕖玩一天……”
    她在数字“一”上重读，拖长尾音。
    “分班之后，你们能一起玩七次！七次哦！”
    红柳的两只绿色小眼睛里，倒映着表示数字七的手势。
    她看了看自己的小手指，又看了看张招娣，最后……
    “嗝！”
    打了个哭嗝。
    红柳缓缓抬起双手，两只手比划着七的手势……
    “我要分班！我要分班！”
    张招娣笑了，收好擦完小花猫的湿巾，牵着小家伙走进小火班。
    然而，她才离开几分钟的时间，原本一片欢乐的小火班成了哭声的海洋，把一大一小给惊呆了。
    刘阿姨正给一个刚打完架的小朋友揉胳膊，当着小朋友的面，大声数落起张招娣：“你有没有当过保育员？一个班的孩子在一起，不能只有一个老师看着！莽莽撞撞跑出去，十九个孩子你不管啦！”
    红柳觉得这个阿姨好凶，皱起眉头，躲在张招娣背后。
    张招娣小声辩解道：“我是出去接红柳回来……”
    “外头还有园长在呢！那只是一个孩子，里头有十九个呢！随便一个磕了碰了，家长就会找你麻烦！”
    刘阿姨尖声教训道，全然没有了先前在园长面前的慈祥模样。
    张招娣觉得刘阿姨说的话有道理，自己毕竟是野路子，没有人家几十年在机关幼儿园的经验。
    可她觉得红柳的哭闹问题也很重要，之前只有这一个孩子闹情绪，谁也不能预判之后会发生的事。
    归根到底，还是孩子跟幼师的比例不平衡，要是再多一个老师，就会从容许多。
    只是……
    张招娣对刘阿姨提醒道：“刚才是我不对，咱们先安抚好孩子们吧……”
    身为大人，还是有经验的主班老师，怎么能够在孩子面前发脾气呢？
    刘阿姨臭着张脸，哼了一声，转而对被打了的一个孩子严肃道：“不许哭，男子汉被打一下怎么了？还不是因为你抢人家玩具？”
    张招娣再次不认同地皱眉，可她不想再惹对方发火，进而影响其他孩子的情绪。
    从分工上来说，对方是主班，她连副班都不配，只是个保育员……
    小朋友正式入园的第一天，往往伴随着各种哭闹与突发状况。
    不过这都算好的了，因为这些小孩不是家长送过来的，从头到尾，都没喊过一句“爸爸妈妈爷爷奶奶”之类的亲人称谓。
    除了红柳和芙蕖有出现浅浅的分离焦虑，其他孩子完全是因为皮。
    奔跑的时候磕磕碰碰，沟通过程莫名其妙发生口角，还有争抢大人注意的……
    最后就是听见别人哭，自己也要跟着哭，等大人问受什么委屈了，又说不清楚自己为啥难过。
    大约过了一小时，间餐从一楼厨房送上来，每个小朋友被分到可爱的糕点，甭管他们拿来吃还是扔地上当泥巴玩，至少园内的噪音分贝降下来不少。
    等吃好之后，大多数小朋友被甜食和大人们抚慰好情绪，广播响起了一段没有歌词的音乐。
    十天半个月之后，孩子们一听这音乐就会知道——离开教室玩游戏的时间到了。
    两个班的老师开始教小朋友怎么从低到矮排队，两两牵手，然后另一只手勾住前面孩子的衣服，看哪个班先排好，就可以出去放风。
    小水班的孩子性格相对文静一些，让两个阿姨省事很多，很快就放出来了。
    小火班的孩子透过窗户看见歪歪扭扭的队伍往外走，顿时急了。
    可是，他们越着急，就越是浑身痒痒，想动！
    刘阿姨站在动得最厉害的一个男孩边上，也不说话，就这么耗着。
    那男孩一开始不服气，后来慢慢地，被刘阿姨的凝视唬得不敢动弹。
    刘阿姨这才冲张招娣轻轻颔首，张招娣咽了口唾沫，扬起笑容，拉着最前面的小孩，跟在小水班后面。
    一边走，她还在心里琢磨，正规的幼儿园都是这样的吗？
    她家只有男孩可以上幼儿园，她没经验……
    之后的时间，并没有直接放孩子们玩耍，而是拉着四十个小萝卜头，把整个园区逛了一遍，让大家对每个房间的功能有个大致印象。
    然后，大家聚在中央庭院里，顶上是封闭式的玻璃罩，玻璃罩外是灰褐色的天空，暂时看不见太阳。
    庭院中，铺满绿色的海绵，正中央是个坐着的粉色小熊，实际上是滑滑梯。
    张招娣本以为孩子们见到滑滑梯会兴奋得直接冲上去，然而并没有。
    所有的孩子都只是好奇地看着，或者跑过去摸一下，又立刻跑回队伍中。
    他们该不会……
    连滑滑梯都没玩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