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挂零想到游戏里那只灰色品质的护腕，他打造那只护腕时，炉子里也是有木炭的。
    也就是说，那只护腕，实际上是经过了渗碳处理的。
    可是即便如此，出来的也只是最垃圾的灰色品质，穿戴在手上的效果也不怎么样，要是用那只护腕抵挡张忠庆手里这把刀……只怕，护腕会断得比测试用的铁桩还干脆！
    胡挂零看着张忠庆手上的钢刀，眼神中很是羡慕，忍不住问道：“张老师，那古代的人有没有办法，可以让渗碳的效果提高一点呢？”
    “自然是有的，不过想要知道这点，首先就要了解渗碳介质。”
    “渗碳介质？”
    “对，渗碳介质能分解产生出活性碳原子，而活性碳原子能被铸件更好的吸收，达到更好的渗碳效果。”
    看到胡挂零眼神中对知识的渴求，张忠庆脸上露出和蔼的笑容，像是回到了课堂上，把胡挂零当成自己的学生，细细讲解起来。
    “常见的渗碳介质有甲烷乙烷、苯、酒精、丙酮、乙炔、碳化硅、石墨、氰盐、氮……当然，木炭加上促进剂也能算作渗碳介质。像我这真空炉刚才进行渗碳的时候，采用的就是高纯乙炔。”
    胡挂零听着张忠庆如数家珍报出一连串化学名词，一时间头都大了，听到最后，不免有些失望：“张老师，您说的这些东西，古代怕是一样都没有吧……”
    “怎么没有？”
    张忠庆忽然说出一句很有哲理的话：
    “很多东西一直存在，我们人类只是发现了它，而不是创造了它。”
    胡挂零听得一愣一愣的，“您的意思是……这些东西，古代就存在？”
    张忠庆缓缓点头，“就拿最简单的来说，木炭和促进剂，在古代就是草木灰和泥浆，比如小倭国那边，锻打倭刀时，就是用纸张加上草木灰和泥浆包裹住铸件，再通过锻打析出炭黑。”
    小倭国？胡挂零对这个国家没有好感，而且巫莹莹遇袭一事也和小倭国的人脱不了干系，所以听到这三个字忍不住皱了皱眉。“那……小倭国的这个方法，效果怎么样？”
    张忠庆不屑一笑，“这种方法主要是操作难度低，所需要的材料也简单，至于效果，聊胜于无吧，远远比不上我们华国古代的渗碳技术。”
    胡挂零一下子精神起来，兴致勃勃问道：“那咱们华国古代都是怎么渗碳的？”
    “据《天工开物》记载，我们华国古代，是将铸件装进一口大锅，再在铸件上放置木炭、豆豉、泥土，像是焖一锅汤一样加热焖煮。木炭和豆豉都含有碳原子，泥土则用作分散剂，配合之下，得到的渗碳效果相当不错，而这种技术直到今天还在沿用，是谓‘焖钢法’。”
    张忠庆说起老祖宗的东西，神情中都有些扬眉吐气的感觉。
    不过正讲着，他看到胡挂零忽然掏出手机，神情专注地在手机上鼓捣着什么，不由心生不满，凑过去看了一眼。
    这一看，却才发现胡挂零正在打字记录，口中还小声念叨：“蒸钢法，木炭、豆豉、泥土……”
    看到这一幕，张忠庆有所动容。原来，这孩子是在做笔记，差点错怪他了……
    对于爱学习的孩子，老师心里都是喜欢的，张忠庆也不例外。
    见自己随口讲的东西被胡挂零如此看重，他心里也有一点感动，稍微停下来等胡挂零记完，便接着讲道：“除此之外，也有和倭刀锻造相似的做法，只是把材料换成了大酱和硝，大酱材料性质和豆豉一样，硝则是含氮，两种材料涂抹到铸件上进行加热，便是碳氮共渗技术的雏形……
    “另外还有动物皮毛、油脂、牛羊角，这些东西都是含氮的，能降低钢铁临界温度，是古代很重要的渗碳介质，《吴越春秋》里关于名剑干将的记载，说是‘金铁之精不能销’，所以锻造过程中加入毛发指甲和大量木炭，最终锻造出的，便是一把钢铁器，所以才能削铁如泥，不过那时所谓的铁其实是青铜，硬度远不如真正的铁，用青铜制成的剑用力一刺，剑尖就会弯折，需要放在脚底踩直才能接着使用。不过就算是这样，还是不得不佩服古人的智慧……”
    张忠庆感慨之时，胡挂零则是在手机上飞快打字，大酱、硝……油脂，牛羊角……记好之后，眼神热切地望向张忠庆：“张老师，还有呢，如果想要效果再好些呢？”
    “你要多好的效果？”张忠庆随口问道。
    胡挂零看了眼张忠庆手上的合金钢刀，咽了咽口水，他也知道凭借古代的条件，肯定达不到这把低合金钢刀的效果，不过要是能有这把刀两三成的威力，放在游戏里应该也够用了，于是说道：“如果能达到您这把刀两三成的品质，那就再好不过了。”
    听着这话，巫莹莹忽然有点疑惑。
    要说挂零对打铁感兴趣，这也没什么，可他为什么格外关注古代的打铁技术，甚至还将老师讲的每个细节都记下来呢？而且听他这话的意思，好像还要自己动手打造？
    巫莹莹想了想，只能将这归结于特殊癖好……就像老师那样，放着各类设备不用，偏偏钟爱手工锻打。或许这也正是他俩聊得投缘的原因吧。
    张忠庆兴致正高，听到胡挂零这么问也没有多想，笑着说道：“以古代的基础条件，要想达到低合金钢刀的两三成水准也挺困难的，只能说有一种锻造技法，可以让成品质量比较接近现代工艺。”
    还真有这种手艺？胡挂零瞳孔一缩，不由得竖起耳朵，听张忠庆继续说道：
    “这种工艺，就是大名鼎鼎的灌钢法了，在《天工开物》中有很详细的记载。灌钢，顾名思义，就是将渗碳剂以浇灌的方式淋到铸件表面进行渗碳，而这种渗碳剂别出心裁，并非其他东西，恰恰就是铁。”
    “铁？”听到这里，4级铁匠胡挂零露出了匪夷所思的神情，这可是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
    张忠庆笑道：“以铁渗铁，这就是它别出心裁的地方了。在锻造过程中，先锻出熟铁，再将生铁烧成铁水淋到熟铁上，比如《北史》记载宿铁刀的锻造过程，‘烧生铁精以重柔锭，数宿则成钢’，就是把生铁当作渗碳剂来使用，最终锻造出来的，就是现代意义上的钢刀了。”
    胡挂零听得愣了愣神，过了几秒才恍然过来，连忙在手机上记下这灌钢法，又在脑子里模拟了两遍灌钢过程，确定没有其他问题，这才问道：“那淬火呢，这么别出心裁的渗碳法，是不是也有独特的淬火技巧？”
    “淬火还能有什么技巧，无非是冷却液体不同罢了，就像我用的这航空机油，便是单一液体的油淬。”张忠庆持剑指着那桶红色液体说道。
    “不过古代自然没有这个条件，用清油代替就行了。”
    这次，胡挂零还没问呢，张忠庆就把替代材料说了出来。
    胡挂零眼神充满感激，心里也在想着，张忠庆真不愧是教授，哪怕打铁只是他的爱好而并非专业，他都能讲得明明白白。有了这些知识，再进游戏，就能打造出几件强力装备了，出村打怪什么的必不在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