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话,秦安宁觉得有些不对劲。
毕竟是血脉相连,他右眼皮重重的跳了两下,顿时让他心慌起来。
他是知道父皇这个人的。
占有欲极为强烈,他绝对不肯,也不会将母后单独晾在一边的。
从前,任何雄性生物,都不能近他母后的身。
因为父皇会吃醋。
他拒绝探视也就罢了,但不会连母后也拒绝,他不会忍心的。
秦安宁面色焦急:“母后,我们一起去看看父皇。”
唐婉也察觉到不对,立刻点了点头:“好,你多带些人,你父皇养了暗卫,一般人很难闯进去。”
她就是这样,被拦在了门外。
母子二人即刻出发,秦安乐知道此事之后,也从公主府跑出来,要去看一看父皇。
母子三人跟着去,带了一大批兵卫。
人数众多,暗卫拦不住,眼前是女主人和小主人,也不能伤着,只有自家的兄弟牺牲。
秦玄知知道母子三人铁了心要进来,便松口,让他们都跟着进来了。
一进去,还没看见人,就闻到一股浓烈的药味。
只是闻一下,就快要呕出来。
秦玄知坐在屏风后面:“你们来做什么?”
安乐哼一声:“父皇生病了,为什么要自己一个人躲起来!”
“就是,儿臣想找父皇,告诉父皇一些事情都不行,您把我和妹妹拒之门外也就罢了,为什么把母后也拒之门外。”
秦玄知的声音很虚弱,没什么力道:“我在养病,养好了病,自然能见你们。”
“父皇,只是养病而已,为什么不能让我们看见?”
“乐儿乖,父皇养好了病,给你买糖糕吃,好不好?”
安乐忍不住反驳:“父皇,我只有六岁之前才爱吃糖糕啊,六岁之后,就再也没碰过了,您忘了吗?”
秦玄知顿了顿:“可能是父皇老了,忘记了。 ”
秦安宁声音中有些得意:“父皇,我娶了阿莹,我做到了,我没有再娶别人。”
秦玄知却问:“阿莹是谁?”
这下,在场的所有人都意识到不对劲了。
秦安宁眼神凝重:“父皇,阿莹是您的儿媳啊,您忘记了吗?”
“你不是才七岁吗?毛都没长齐,就想娶妻了?”
秦安宁觉得不对,牵着自己的母亲和妹妹,往屏风后看去。
秦玄知端坐在椅子上,眼睛却没什么神采。
他退位的那段时间,因为被养的很好,又不用操心朝堂的事,所以还是胖了些。
但是如今,别说胖了,简直可以用瘦骨嶙峋来形容。
他的脸颊凹陷,脸色苍白,身上散发着一股浓烈的药味,刚才那股浓烈到让人作呕的味道,就是他身上传来的。
他穿了一身素衣,头发披散。
大多数青丝,已经尽数变白,脸上也多了些细纹,看上去的确老了很多。
他露出的一小片胸膛,被骨头占据。
他清咳两声:“你们是谁,放开我夫人。”
他显然是已经忘了安乐安宁,忘了自己的孩子,只记得唐婉了。
秦安宁马不停蹄请了太医来诊治。
太医说,这是心病,治不了。
况且如今太上皇,身体已是强弩之末,强行用药,只会适得其反。
如今的药物,只能吊着命而已,至于记忆问题,只能听天由命。
安乐一双圆溜溜的猫眼浸满了泪水,吧嗒吧嗒的,像小珠子一样掉了下来。
“母后 ,父皇为什么不记得我们了?”
唐婉看着躺在床上的秦玄知,紧紧蹙着的眉心,苍白的脸,紧抿的唇,瑟缩的身体。
每一点,都昭示着,他很没有安全感。
“安乐,父皇只是暂时忘记了,以后就能想起来了,他不见我们,恐怕是并不想让我们看见他如今的样子。”
秦安宁的心情也有些沉重,他明白,父皇离开是迟早的事,留不住的。
但是他不能像母后妹妹一样哭,他是男人,父皇不在了的话,他就要为母亲妹妹还有妻子,撑起一片天。
他不能软弱。
他明白母后此刻的心情不好过,相伴多年的枕边人,如今变成这个样子,谁都会受不了的。
他找了个借口,将安乐带走了。
唐婉抱着他,像从前他抱着自己一样,将他抱在怀里。
秦玄知靠在她的胸脯上,紧紧皱着眉头,缓缓舒展开来。
他呢喃一句:“婉婉 ,别离开我。”
这么多年,他还是没有放下。
丢失了记忆,困在了没有她的那一年。
唐婉鼻子发酸:“我不会离开你的。”
.............
秦玄知越来越嗜睡了,一天十二个时辰,除了吃饭和一些琐事以外,几乎都在睡。
唐婉陪着他,他年轻的时候睡眠不足,身体恐怕从那时候就开始垮了,此刻能吃能睡,也是好事。
但就算他吃的再多,身上的肉也没有长起来,仍然是那么瘦。
他的呼吸也越来越微弱,唐婉每日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试探他还有没有呼吸。
在他没有醒来的时候,她很惶恐。
更多的是不安和害怕。
她爱上秦玄知了,不敢想象他离开以后的日子。
在一个冬日的午后,秦玄知大病初愈,恢复了之前生龙活虎的样子。
薛莹胜仗归来,皮肤晒黑了不少,跟着秦安宁来看他。
秦玄知让人办了家宴,就只有他们一家六口人,多的那个,是安乐的驸马。
秦玄知红光满面,好像又回到了年轻的时候。
很愉快的吃完了这顿饭,又拉着孩子们说了许多的话。
告诫驸马一定要对自己的女儿好,告诉秦安宁,往后不能言而无信,要一如既往的,对待自己的妻子,不能因为一点小事,就将人拘束起来。
秦安宁和驸马乐呵呵的应了。
秦玄知能够好起来,他们也没想到。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很高兴,毕竟,之前还是一副病入膏肓的样子的人,如今却生龙活虎,仿佛从未生过病,谁能不高兴呢?
只有唐婉,沉闷的喝着酒,吃着菜,一言不发。
等孩子们都走了之后,她的眼泪才掉了下来。
秦玄知温柔的替她擦去眼泪:“别哭,婉婉,你一哭 ,我心里难受。”
“秦玄知,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秦玄知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婉婉,你还年轻。”
还可以找到更好的人,不要守着我。
他想这样说的,话到嘴边,却如何也说不出口了,喉咙里像堵了一块石头。
就让他最后再自私一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