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军饷
作者:三苗   好累!嫡女今天也要乖乖做人最新章节     
    萧棠今日在屋里坐得久,觉得闷得慌,便让丫鬟将晚膳摆到了院内廊下。
    知道梁定策今日会回来找她,便嘱咐丫鬟多添了一双碗筷。
    如今天气渐冷,天黑得也早,时间刚过酉初,天边的流光残红便被黑夜吞噬,天地逐渐归于沉寂。
    院内灯笼早早挑上,竹影轻动,花叶稀疏,弯月露于飞檐一角,浮云游动间,星光熹微。
    萧棠坐在小桌前,半支着脑袋懒懒地瞧着院内花叶凋零。
    约摸着过了一刻钟,萧棠耳朵轻动,对身边的步宁道:“传膳吧。”
    步宁称是,转身出了角门,让丫鬟传唤厨房上菜。
    丫鬟刚端上菜,梁定策便走了进来。
    萧棠放下手,起身道:“太子殿下。”
    梁定策抬手虚扶她坐下,见丫鬟上菜,道:“五娘尚未用饭?”
    萧棠点头,浅浅勾唇道:“知道殿下会来,便想着同殿下一起用膳。”
    梁定策闻言心下轻动,掀袍坐到了一旁的软毡上。
    “想必殿下也听说了,今日我落了魏恭和账房司计。”
    梁定策点头,接过丫鬟递过来的帕子,犹疑道:“五娘,魏恭他……”
    “不能杀。”萧棠轻轻搅着碗里的圆子酒酿,轻声道,“我知道。”
    她顿住勺子,抬眼看向梁定策,缓缓道:“他这些年欺你不懂其中封补,从中贪扣了许多,便是拉到圣人面前,也不能包庇这般恶行。如今他的罪行板上钉钉,我让人将他关在狱中,不久之后夏阳便会有人来提拿,到时阿爹会在其中运作,新任监军也会是我们的人。”
    萧棠饮了一口酒酿,味道还行,只是酒味太淡,像是糖水,她搁下碗,道:“殿下的顾虑是什么,我自是知道。”
    她话音轻顿,道:“钟昭仪那边姑祖母已经做了安排,如今昭仪已经在前往漠西的路上了,若是中间没有耽搁,十月份便能到达漠州。”
    梁定策目光微动,沉默许久,哑声道:“多谢五娘。”
    萧棠笑得柔婉,道:“夫妻一体,本是应该的。”
    梁定策轻抿薄唇,垂眸不言。
    他该明白的,萧棠这般做这般说并不是两人之间有什么真情,只是因为萧棠心中在乎的是萧家。
    为了萧家,她受着委屈嫁给了自己,支持着自己去夺那个位置。
    “除了昭仪,殿下可还有什么顾虑?”萧棠问。
    梁定策没有动筷,捏着酒杯道:“这些年我不敢贸然回顶魏恭,不仅是因为阿娘还在宫中,还因为军粮和军饷。”
    萧棠心道,果不其然。
    “契独七部原本游于草原深部,但是近十年来受气候变化,风沙侵袭,草地接连受损,这也是为什么七年前他们会伙同柔竭三部共击漠西,现下还要时不时攻城掠夺粮食。”
    梁定策饮了酒,低声道:“这些年他们将沦陷城池里的粮食往外搬空,奴役城中百姓耕作存田,漠州这些年虽说实行休养生息之策,开垦了数顷军田,可若是要出城用兵,便要一鼓作气将失城全部夺回,没个一年半载是停不下的,仅凭漠西粮仓支撑不了多久,必须朝廷辎重补给,若是圣人不点头,户部不肯下拨,那便是步履维艰,仗也打不长久。”
    萧棠正色道:“需要多少?”
    梁定策道:“漠西秋寒料峭,雪日来得又早,十月就要置备冬衣,此次用兵少说一年半载,至少要一百万贯。”
    萧棠用勺子轻轻拨着飘进碗里的半片枯叶,沉默片刻,轻声道:“说多不多,说少也不算少。若是契独再次攻城,殿下不必顾虑,让驿官当即送急报至京都。”
    梁定策微怔,看向萧棠。
    萧棠抬眼与他对视:“之前殿下因受牵制所以不曾主动上书求辎重,殿下不说,朝臣们就真以为边城风微浪稳,可如今不一样,我既嫁给殿下,圣人和党派朝臣早晚要动你,殿下此时不要粮,以后再要可就难了。”
    “所以,”萧棠勾唇道,“此次边城若是真打起来,圣人迫于压力也得让户部拨粮调款。”
    **
    夏阳城中秋意渐起,鸣蝉渐息,霜雾笼罩四野,秋风卷扫落叶,宫道寂寂无声。
    五更时天色正暗,朝臣们整齐排队进入大明殿,卯时一刻,晨鼓响彻云霄,朝臣分列大殿东西侧。
    众人的目光相聚交织,不约而同地落到右侧前列。
    他们也是昨日才听闻住在行宫休养的五皇子归了京,不承想今日便上了朝。
    梁召云此时身着紫貂蟒袍朝服,正半敛着长睫把玩着手里的象牙小笏。
    他容貌俊美逼人,嘴角勾着抹弧度,似笑非笑的模样,带着几分疏阔寡欲的味道,光是站在那里便让人挪不开眼。
    众人的目光又转落到太尉陈正惜身上,陈太尉微抬着下巴,站得板正,上挑的眼眉带着几分高慢。
    梁极姿态放松地坐在龙座上,瞧着朝臣道:“众卿可有要事相奏?”
    萧蔺出列道:“臣有本要奏。”
    “三天前漠西来报,契独进攻边城,如今漠西边城用兵,军饷预支已呈报户部,户部尚书为何迟迟不报?”
    如今朝堂局势百转,未站队的臣子如同风中飞草四处飘摇,此时若是太子又立战功,那么局势便要彻底倾斜。
    所以自漠西驿官进京传报至今,户部一直将此事往后拖压,迟迟未出章程。
    户部尚书高珏闻言出列道:“圣人有所不知,现下此事棘手,户部这几日通宵达旦筹算账目,可如今国库不盈,臣也不敢贸然做主,还需圣人裁断。”
    梁极抬眸瞧着他:“仔细说来。”
    高珏顿了顿道:“此次漠西军饷预支一百万贯,可去年邢北道接连暴雪,境内良田受损,流民暴动,国库拨款二百万贯,可春耕到底还是因此耽误,今年税银也拖欠未报,之后又是中秋夜宴拨款七十万贯,文雅公主出嫁幽桑、太子殿下迎娶先后又是三百万贯,今年平南都护府又秋收不利,平西都护府仓廪不实,军粮调取也是问题。”
    司农寺卿付百生紧跟着出列道:“民以食为天,如今境内仓廪不丰,国库紧张,实在不能为了漠西一隅战事,而让大昭百姓吃不上饭,穷兵黩武,百姓空竭,必定万民疲弊!”
    尚书左丞姚秋也接话道:“不若让平西都护府先行出兵击退契独,待漠西休整一年,到时国库充盈,仓廪充实,境内没有后顾之忧,再行出兵攻打契独定可事半功倍。”
    萧蔺道:“如今失城未取,国威受损,漠西此时主动后退缓和,便是助长契独威风,付大人既说平西都护府仓廪不实,那便更是不能全力协助漠西抵御契独,契独贼人得陇望蜀,贪得无厌,若是放任其膨胀,后果不堪设想!”
    “臣附议!”齐追出列道,“如今失城六年未取,百朝会上附属藩国也不免生出轻视之心,长久以此必要生出事端,到时契独也养精蓄锐,积蓄实力,若是漠西沦丧,境内百姓皆要落入敌人马蹄之下。”
    众臣各执一词,朝堂上一时吵做一团。
    祁王侧眸看向一旁的梁召云,只见他懒懒地耷着眼睛,有些心不在焉地用指尖描着笏板棱线。
    待朝臣吵得面红耳赤不可开交时,梁召云轻飘飘地开口道:“何必如此大动肝火。”
    朝堂之中登时一静,众人目光同时集聚到梁召云身上。
    梁召云道:“廪州今年境内连续丰收,此时粮仓正充盈,何不从廪州调取粮食。”
    付百生侧头道:“昀王多年未曾入朝,自是不懂其中门道,廪州是大境粮仓,还需供应均南与华中两道,若是再负担漠西军粮,定是吃不消的。”
    “那便让廪州负担漠西军粮,雍左道此次负责均南华中两道,漠西盛产果脯与麻茶,雍左道又濒临外海,以此抵债,岂不三全其美。”
    萧蔺顿时豁然,雍左道可是江枫延外祖家的地盘。
    萧蔺当即道:“臣以为可行!如此一来漠西战事可缓,雍左道也不吃亏,大境百姓也不必勒紧裤腰带从嘴边省粮!”
    高珏张口争辩道:“但是军饷不足……”
    齐追当即喝道:“国库如今难道连一百万贯也拿不出来?敢问尚书大人这账是如何算的!前两年国库税银一千多万贯,如今怎就穷成这样!”
    高珏被叱得双手直抖,道:“前两年是前两年,侯爷站着说话倒是轻巧,这几年朝中诸事大宴哪样不花钱?是臣不想掏钱吗?臣想啊,但臣能吗?臣也得为来年开支做打算啊!”
    齐追一甩袖子,当即下跪面朝圣人:“那不若从齐家开始,削减月银,全部供给漠西边城,我大昭男儿在前线冲锋陷阵,若是不吃饱肚子,我等在这夏阳城里也是良心难安,食不下咽!”
    高珏气得胡子直抖:“宁远侯!你……”
    圣人瞧着齐追,片刻后,倏尔笑道:“宁远侯忧国忧民,体恤将士乃我大昭之福。”
    他的目光移向高珏,道:“今年宫中诸事开支削减,定要解除漠西将士后顾之忧。”
    高珏面色一变再变,祁王也脸色难看至极。
    “但是,”圣人话音一顿,看向众臣,声音也沉了许多,“既然此次作战大境全力支持,可若是太子不能大捷,便按军法来办!”
    ***
    天边微微亮起金光,今日天色阴沉,云层散落下的光线稀薄昏暝,路上白霜未化,冷风落在脸上,带着些寒意。
    梁召云缓缓走下台阶,紫色衣袂随风翻飞。
    虫玉裹得严严实实,身上兜着一件粉色大袄,小脸白皙如玉,站在那里跟个桃露香团似的。
    他瞪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踮着脚往丹青门里张望。
    远远瞧见梁召云出来,便蹦跳着想要跑上去,还未走出两步,便被后面猿臂蜂腰的男人拽住了后颈,毫不留情地拖了回来。
    虫玉被提溜起来不高兴,瞪着那男人道:“坏白韶,大冰块儿,快放我下来!”
    白韶掐着他的脸,面无表情地道:“丹青门内闲人不可擅闯,也不可大声喧哗。”
    虫玉不高兴,嘴巴被捏得话也说不清,只能瞪着眼踢腿。
    白韶将他丢到马车里,道:“闭嘴。”
    虫玉将手塞进袖袋里,白韶冷着脸瞧他:“你在乱丢虫子,我今晚回去便把他们挨个烧死。”
    虫玉气得两眼泛红:“讨厌鬼白韶!”
    白韶一把将车帘放下,道:“再嚷一句我现在就把你虫子捏死。”
    梁召云踏出丹青门,白韶走上前将氅衣抖开披在他的肩上。
    还未上马车,就见陈正惜面色不虞地走过来,声音难掩怒气:“云儿!”
    梁召云脚步微顿,侧眸瞧着他,勾唇道:“舅舅呢,怎么了?”
    陈正惜听他声音还打着弯,心里的火劲儿蹭蹭往上涨,但是丹青门前往来人多,他不好发作,只能上前一步,沉声道:“一会儿去我府上!”
    梁召云挑挑眉,踏上座椅丢了个“好”字。
    陈正惜瞧着他这副模样,有气难发,猛甩衣袖气得胡子直抖。
    梁召云进到马车里,瞧见虫玉忿忿地坐在车里生闷气,想要拿扇子敲他脑袋,又想起来扇子不知道被他丢到哪里去了,只能抬手弹了一下,道:“哟,这是怎么了?”
    虫玉扁着嘴告状:“公子,白韶欺负我,威胁我,我真的很不喜欢他!”
    白韶站在外面听到虫玉告状,抽了抽嘴角。
    梁召云被他这模样逗笑了,坐到一旁的位置上懒洋洋地道:“哦?那你喜欢谁?我给你找来?”
    虫玉想了想,道:“我喜欢五儿姐姐!”
    梁召云闻言支着脑袋想了少顷,道:“有点儿难。”
    虫玉闻言一脸失望,“哼”了一声,抱着胳膊面朝里面数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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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王立在丹青门旁,眼深如墨地盯着马车渐行渐远。
    一旁的付百生面色也不大好看,负手道:“七年不鸣,一鸣惊人啊。”
    祁王收回视线,缓声道:“好鸟还是死鸟,来日才能见分晓。”
    他兜着氅衣走在宫道上,瞧着天上的孤雁,道:“天寒了,漠西那边的仗要打得难了。”
    付百生明白此话何意,眼下还是要先解决掉萧家和漠西。
    他负手轻声道:“战场刀剑无眼,生死也是兵家常事。”
    祁王侧眸与他对视一眼,但笑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