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风吹竹林,枝叶也随之簌簌抖动。
屋内檀雾袅袅,余白帷幔绕着晃动的烛光,在地上拖出几道诡谲的长影。
萧荷转过身,看向身后的萧棠,语气带着些许焦躁:“五妹妹!我不会让你出事的!此行带的暗卫并不少……”
他话音微顿,隐隐约约察觉到了有些不对。
萧棠没有说话,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地上的长影,渐渐地,那长影开始分裂,晃动,逐渐显露出人的轮廓。
萧棠眼睫轻动,在银光破烛的同时,迅速扯掉了身上罩着的曳地长袖红衣,露出里面的劲装。
下一秒,萧荷搁在一旁的长柄横刀便落入了萧棠手中。
她翻身越过桌子,身形如同一道流光,提刀便砍。
那为首的蒙面人立刻提剑格挡,刀刃相接之时,竟生生被那股强劲的冲力逼退了好几步。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小女娘,未曾想到,这个女娘力气如此之大,竟生生将虎口震得鲜血直流。
萧棠天生蛮力,符虎又懂得因材施教,若是这一身蛮劲配合着重刀重枪便优势尽显,虽说眼下手里这把横刀略轻,但是萧棠的力气压在上面,当即便将那蒙面人的胳膊卸掉了劲儿。
那蒙面人不想遇到了硬茬,脚上用力,躲开了萧棠的冲力,身后的几个蒙面人随之冲上前与萧棠交缠到一起。
屋外的护卫在听到刀剑声的那一刻,便破门冲了进来。
为首的蒙面人眼见着局势不对,当即便要撤退。
他们在这里埋伏许久,便是想要趁着卫队头领受伤乘胜追击,在他们没有防备的时候直取太子妃性命。
却未曾料到这太子妃身手如此矫健。
身后的几个蒙面人得到命令,转身想从窗户处离开,却不料甫一打开窗户探出身去,檐上的暗卫便挥刀砍掉了那人的头颅。
这些蒙面人被彻底困在了这间屋子里。
护卫从身后直击那些蒙面人,暗卫从前进行夹击,屋内一时之间刀光剑影,打斗声格外激烈。
萧棠避着刀剑,站在桌前冷眼看着这些人的招式。
黑衣人到底是寡不敌众,不一会儿便落了下风,萧棠错开了眼,血腥味逐渐蔓延,她听到了什么东西掉到了地上,但是她没有抬眼去看。
待到屋内平静下来,萧棠看去,只剩下了一个活口。
她面色微白,刻意不去看那些尸体。
萧棠在遂山教场见过血,见过刀剑,但从来没有这般直面过死人。
她强忍着腹中翻涌的恶心,缓缓走向被护卫死死钳制住的蒙面人。
她弯下身,伸出两根手指,略一用力,便摘掉了那蒙面人脸上的黑布。
是个年轻的汉子,二十八九岁的模样。
萧棠微俯下身,盯着他的眼睛道:“说吧,谁指使你来刺杀我的?”
那汉子不说话,只是抬眸瞪着她。
萧棠等了半天,见他确实没有开口的打算,便兴致缺缺地直起了身。
她无所谓地撇了撇嘴,道:“不说便不说吧,不过也就是朝中那几个,动动脚指头也能够想出来。”
那汉子瞧着她,倏尔笑道:“太子妃殿下身手不错,但是,没有杀过人吧?”
萧棠微微挑眉,不置可否,她侧眸看着这个汉子,问道:“我为何要杀人?或者说,我为什么要亲手杀人?”
她挑着眼角睨着地上的人,半面脸映在烛光里,眉眼浸着几分凌厉的美艳,让身边的护卫纷纷错开了眼。
萧棠对此不自知,她移开视线,抬手轻轻摸着手中那把横刀的刀刃,淡声道:“漠西如今打仗,派你这般魁梧有力的汉子刺杀一个小女娘也太屈才了些。”
那汉子微微一愣,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仰头看去,果见萧棠嘴角勾出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
萧棠将横刀扔到一旁的桌子上,对身边的护卫吩咐道:“向驿长讨要一个槛车,再要几副有些重量的手镣脚镣,将这人剃光了头发,扔进去。”
她微微一笑,看着那汉子继续道:“随行带到漠西。漠西如今战事未息,到时候扔到边境充军,为我大昭子民冲锋陷阵去。”
护卫行礼称是,上前便要拖拽地上的汉子。
那汉子死命挣扎,作势想要反抗,却被萧棠一掌砸晕了过去。
她神色淡淡地收回手,道:“随行关押看管,别让自戕了,闹了就喂蒙汗药,乖了就罢了,以后再逮到刺客,一律按此处理。”
“是。”
萧荷撑着肩膀走上前,问道:“五妹妹,为何不直接砍死算了?留在这里岂不是祸害?”
萧棠转过脸不想看地上横陈的尸体,但是奈何那血腥味儿愈加浓郁,围绕在身边挥之不散。
她强压着那股直往上窜的反胃感和眩晕感,推开门快步走到廊子外面。
萧荷倒是还行,他跟着走了出来,见萧棠这副模样,关心道:“一会儿五妹妹你住到我房间去,我派人去喊驿长将这里清理干净。”
萧棠点点头。
夜风清爽,吹得她舒服了一些。
她撑着廊柱深吸一口气,待缓过劲儿来,才回答萧荷刚刚说的问题:“适才我在一旁观察他们的对打招式,瞧着他们招式杂乱,应该并非师从一派,也未曾经过统一训练,所以他们不会是家养的死士,应该是些江湖上的杀手。师父说过,死士难改性,财利不可驱,所以死士留不得。但是,杀手可以留。”
她顿了一下,继续道:“反正留着也不会浪费多少口粮,还可以起到杀鸡儆猴的作用。”
萧荷想了想,觉得倒也没错,便点头道:“五妹妹说的在理。”
萧棠背对着屋内,还有一点她没有告诉萧荷。
她好像还是不太能够接受杀人。
这种生理性的反应让她难以抑制。
驿长匆匆赶来,他哆嗦着身子,瞧见太子妃平安无事这才重重松了口气。
若是太子妃在驿站里出了事情,那么别说他的这个小官职,就是他的这颗项上人头也该跟身子分家了。
他让身后的差役们去清理房间,一边擦着汗,一边引着两人到了新院子。
暗卫们这次细细查了房间,确定再无隐患,这才行礼出门,让萧棠萧荷入内。
萧棠站在窗边,借着廊下灯笼的昏光,瞧那枝头飘零的花瓣。
她侧头看向萧荷道:“三哥哥,为了以防万一,我们必须提前做好最坏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