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凄厉嘶吼，不敢再看，却不得不看。
    眼睛闭不上，耳朵躲不掉。
    他仿若进入了地狱，连空气都是绝望的味道。
    地狱，没错，这里就是地狱……
    他不要再呆在这。
    “我要出去，放我出去！”
    他哭诉、哀求，不知道过了多久，眼前的场景终于消失，他重新回到了6号包厢。
    身上大汗淋漓，像是淋了雨一般，身体控制不住地直打摆子。
    他头一偏，直接吐了出来，满嘴腥臭。
    “你刚才看到的是地狱，生前有罪的人死后便在此赎罪。你觉得如何？想在人间赎罪还是地狱赎罪？”
    高惇努力往后缩脖子，头摇成了拨浪鼓。
    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一个身负罪行的恶人，还敢在我面前拿乔。”
    席合靠在高高的椅背上，黑亮如墨的长发垂在身前，周身笼罩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韵。
    神圣不可侵犯。
    她声音平平淡淡，从容不迫，却透着令人胆颤的威压。
    “钱这东西，我多得很。摆正自己的位置，我是来帮你的，不是有求于你。你身负罪恶，死后必要去这一遭，要不要生前赎罪你自己选择，若不愿，今日所见便当提前给你死后下场做个心理准备。”
    “我错了，是我有眼不识泰山。”
    常言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恐惧处。
    高惇反复捶打胸口，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
    他吓坏了，不管不顾地膝行上前，抱住席合的小腿。
    “席合小姐，帮帮我，我知道错了，我不想下地狱。我愿意生前偿还，您帮帮我。”
    席合顺了顺胸前的长发，面容平静，一撩裙摆站起来。
    “可是现在不想帮你，你让我心中不快。”
    每次帮人化解罪恶，一开始大都对她不以为然，最后却都哭着跪着哀求她。
    用钱砸过她的人太多。
    这才下山第一个任务，就被人用钱砸，不太高兴。
    一百万，太过侮辱人。
    席合想给他教训。
    席望心领神会地上前，轻而易举将高惇扯开，丢抹布一样随手丢到一边。
    高惇又怕又慌地挣扎着还想缠上来，手突然按到一本宣传册。
    是席合之前带来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在地上。
    高惇看到熟悉的宣传册封面，脸上一喜，当即拔高些声音。
    “您想要乐锦公寓？那是我们公司开发的公寓，已经售罄。但顶层最大那套在我手里，我送给您。看在我莽撞无知的份上，再给我一次机会，帮帮我——”
    高惇此时狼狈到极点，高定西装被阿福咬地到处都是口子。
    西装上混杂着口水和血迹，烂糟糟、脏兮兮。
    俊俏的脸上又是眼泪又是鼻涕，哪儿还有精致公子哥的模样。
    席合俯视他，沉默半晌，松了口。
    “带我去看看。”
    高惇难掩惊喜，连忙从地上爬起来，也顾不得身上的痛。
    “没问题，我现在就带您去。”
    他快走两步在前面给她开门，门轻轻一拉就打开了。
    想起方才怎么都拉不开的门，神情越发敬畏。
    高惇走在前面引路，咖啡馆服务员看到他狼狈不堪、卑微恭敬的模样，一个个惊呆了。
    包厢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不过一个小时，高三少爷怎么就变成这副模样？
    高惇此时根本没在意别人怪异的眼光。
    他将席合及她的两个跟班请上自己的超跑，亲自开车，去到乐锦公寓。
    乐锦公寓是刚开发出来的超豪华公寓，一现市便被火爆抢购，两天时间便全面售罄。
    这是一栋一层两户的公寓，顶层那一套却是单户。
    高惇原本想自己留着，自己住或送人都不错，没想到今天就派上用场。
    乐锦公寓安保很严格，虽然认识高惇的车，却还是尽职尽责地上前检查，确认没有问题，才将他们放行。
    电梯直达顶层，一进去视野非常开阔，挑高近六米，阳光十分充足，装修也很时尚简约。
    客厅外有一个大阳台，两个小天井，都布置成了不同风格的休闲区，种了植被。
    最令席合满意的是，楼顶还有一个极大的天台，是私人领域，其他人无法上来。
    无论席望练武术，还是陪阿福玩，都施展得开。
    站在天台，可以望到万翠公园里打太极的老头老太太们。
    “这是我亲自盯着人装修的，刚完工不久，一切设施完善，随时可以拎包入住。”
    席望带着阿福挨个房间挨个房间的查探，像是巡视自己领土的主人，一点没有见外。
    席合也很满意，对高惇道，“准备合同，现在就签约，按正常市场价。”
    “我说了送您，一套公寓而已，算不得什么。”
    高惇想和席合套近乎，席合淡淡看了他一眼。
    高惇立马老实。
    “听您的。”
    高惇办事效率挺快，半个小时一个西装革履的工作人员便带着合同来了。
    双方签好合同，市场价两千万的顶级公寓，席合眼也不眨地就把钱划了出去。
    高惇这时才发现自己有多蠢。
    买房子跟买菜一样，动辄千万的人，会缺他那一百万？
    确实是看不起人。
    “这是您的买房合同，请收好！房产证一周后会送到您手中。”
    “嗯。”
    席合点点头。
    等工作人员离开，高惇小声地试探，“席合小姐，我的事……”
    席合将合同收起来，这才看向他。
    “我可以帮你。”
    高惇一喜，迫不及待道，“我保证，以后多做好事多捐钱，工作上也公平竞争，再不敢搞小动作。”
    席合目光幽幽，“善是善，恶是恶。今天起积德行善，只是为你日后累积功德，不代表你曾经做的恶事就被抵消。善恶不能相抵。”
    “那我要怎么办？我真不想下地狱。”
    高惇是真怕了。
    虽然他喜欢看鬼片、听鬼故事，也会怀疑世上是否真的有鬼怪、地府阎王这些存在。
    但不曾亲眼所见、亲身体会，所以也并无太多敬畏之心。
    今天见识过地狱，才知道什么叫怕。
    他从未像现在这么懊悔自己曾经做过的事。
    “自己做的恶事，自己偿还。”
    “要……怎么还？”
    高惇咽了口唾沫。
    总不会也让他把别人经历过的，也经历一次。
    那他还有命在么。
    席合与高惇面面相对地盘膝坐定，她闭眼不知念动什么法决。
    高惇只觉身体开始发烫，越来越热，像是被架在火上一样，想挣扎却动不了，只能发出压抑又痛苦的嘤咛。
    这样的折磨只有五分钟，高惇却感觉过了很久。
    席合缓缓睁开眼，高惇紧张又不安地盯着她。
    “罪罚已降。你巧取豪夺来的不义之财将会回到主人手中，你下半生将失财漏财，财多则伤、则痛、则病。”
    高惇睁着眼，半天没有反应。
    可谓五雷轰顶。
    “您这话什么意思，我下半辈子会很穷？”
    高惇一下激动起来，牙齿都在打颤，在公寓来来回乱走起来。
    “这不公平，我承认为了拿下项目，手段是不够光明磊落，但我也付出很多心血，大不了我把这些年赚的钱都还回去，你凭什么让我穷一辈子。”
    席合起身坐到沙发上，素白长裙和独具设计感的乳白沙发融为一体。
    瞳孔平和黑亮，深处却似隐藏着让人不敢直视的力量。
    “那本就是属于别人的，算什么罪罚。既是罚，便要付出代价。穷鬼命正适合你，守不住财，财到手也会很快失去，同时体验一下被你伤害过的人伤身又伤心的感受。”
    “我不干了，我不要当一辈子的穷鬼。”
    高惇身影狼狈地逃离了公寓，以为远离席合就能当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可命运的齿轮已经转动。
    “现在已经由不得你愿不愿意。”
    席合望着重新闭合的电梯门，神情淡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