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流层是源星大气的最下层,高度因纬度和季节而异。就纬度而言,低纬度平均为27~38公里;中纬度平均为20~22公里;高纬度仅16~19公里。就季节而言,对流层上界的高度,夏季大于冬季,例如新朝魔都夏季对流层厚度可达27公里,冬季只有21公里。
对流层中集中了75%的大气质量和90%以上的水汽质量,主要的天气现象如云、雨、雷电等都发生在这一层。
陆澄与黄平道人并白绝大妖一番斗智斗力斗法的交锋,仍未脱离对流层的范围。之后,三者便默契地同时向着更上层的大气空间飞升而去。
不让战斗余波波及横断山脉及其周边地区,这是属于人妖两族的共识。
但是他们之间战斗的欲望实在是太强烈了,以至于刚来到了大气平流层,自觉彼此间的战斗不会再对地表环境产生影响后,同样又是默契地停了下来。
万里无尘,大气明朗。
月光下,三者都能看清楚对方面庞上的任何一个细微表情。
言语在此时已没有了更多的作用。
唯有一战,你死我活!
白绝大妖真形显化,不再动用妖族神通,转而以最朴实无华的方式,凭借自己大妖之躯向着二人袭来。
但这也是最有效的方式。
以力压人,以境界压人。
他的每一击之下,都附带了法境级数的妖力,逼迫地黄平道人不得不提摄一身的法力勉力相抗。
因为他不能退,他退了,身后便是陆澄,这位心学文宗面对大妖的近身肉搏无疑会更难应对。
明光剑与大妖白绝的爪牙发生碰撞,传出一阵阵金铁交击的噪杂声音,迸溅出连串的碎屑,有大妖爪牙的,也有属于明光剑本身的。
黄平道人感受到了来自于明光剑的心意,那是百折不挠、砥砺维艰的奋进之意,也是剑出无我、百死不悔的决绝之意。
明光剑,亦在渴望战斗,在渴望能饱饮仇雠之血。
剑本无心,唯人有心。
剑心,即是人心——这也是黄平道人的心意。
纵然有陆澄在旁不断以心道神通法对白绝大妖进行削弱牵制,一次次的法力对撞,剑爪相击,仍旧打压得黄平道人节节后退,一身气势亦是一降再降,落入了全面的下风之中。
便是这般占尽了优势的局面,白绝大妖仍是不紧不缓地保持着自己的节奏,宛若正在猎食的孤狼,一点点消耗、折磨着眼前的猎物,哪还有最开始那副上头失去理智的样子。
狼妖,本就狡诈残忍,偏又最有耐性。狩猎,也是一件漫长而辛苦的事。但也唯有如此,狩猎成功后的那种收获的喜悦才是最真实且畅快的!
他在等,等属于自己的猎物被彻底耗尽了法力。
黄平道人呢,左支右绌之下,他感觉到自己还丹七转脱胎换骨后的法体便宛如一块顽铁,正在遭受铁匠的不断捶打。
每一次的锻打都是对他的身躯、对他的心灵、对他的七转元丹的一次洗练。
每一次碰撞出的火花,都像是自心灵之中点燃的一簇心火,并进而烧灼他的丹窟。
他看到了,那是还丹第八转的前路照射下来的光。
还丹八转——育火!
再接再厉,前路可成。
可惜,这却不是他黄平的道了。
他在等,在等着自己的道心被大妖白绝给迫入绝境。
一旁,陆澄仍在孜孜不倦地施展着自己的心道之法,增益着黄平道人的心灵,同时也在潜移默化地削弱着白绝大妖的心灵防护。
他也在等,等钦天监监正林清素预言的那个时机。并且他有预感,这个时机就要到来了。
三者都在等,也都坚定不移地确信自己将是这场等待后最终的赢家。
场面上,黄平道人以还丹七转之身硬抗了白绝大妖良久,终于还是难以为继了。
不仅是法力的消耗,源自于化形大妖的法境级数的妖力更是损伤了他的法体。一道道纵横交错的伤势遍布于他的躯体经脉之内,更甚者,元丹之上。
而这一刻,黄平道人却笑了。
心至至暗暗转明。
心光无限照耀,照亮了整片虚空。
便是白绝大妖,亦不得不在这阵光芒之下暂避。这一刻的黄平道人,比陆澄这位心学文宗更像是心关一道的修行者。
黄平道人在发光,他掌中的明光剑亦璀璨生辉。
他看着后退的白绝大妖,持剑步虚,缓缓言道:“我走了很远的路,吃了很多的苦,才将这一剑送到你的面前。六十三载求道路,一路风雨泥泞,许多不容易。如梦一场,仿佛昨天才拿起了这柄剑。”
说着,他温柔地抚摸过了明光剑,满目追思:“出生在一个小山坳里,母亲在我幼时离家。父亲在家的日子不多,即便在我病得不能自已去医院的时候,也仅是留下勉强够治病的钱后又走了。”
“后来,他因交通事故离世后,我哭得稀里糊涂,因为再得重病时没有谁来管我了。同年,和我住在一起的婆婆病故,真的无能为力。她照顾我十几年,下葬时却仅是一副薄薄的棺材。”
“另一个家庭成员是老狗小花,为父亲和婆婆守过坟,后因我进城上学而命不知何时何处所终。如兄长般的启蒙老师没能看到我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对我照顾有加的师母也在不惑之前匆匆离开人世。每次回去看他们,这一座座坟茔都提示着生命的每一分钟都弥足珍贵。”
黄平道人回忆诉说着自己的人生,一身心光并剑光便在他的一言一语之间愈发地熠熠生辉。
白绝大妖的面上一派肃穆,警兆狂飙,令他本能地想阻止,却发现此刻自己竟是压根提不起打断对方言语的念头。
这是源自于心灵的压制。
冥冥中,六十多年前,徐爱留下的心灵之伤又在他的灵台隐隐作痛,令其只能运转心力进行镇压,更无暇顾及黄平道人的蓄势。
黄平道人确实是在蓄势,通过这自言自语,叩问自己持剑的本心:“人情冷暖,生离死别,固然让人痛苦与无奈,而贫穷则可能让人失去希望。”
“家徒四壁,在煤油灯下写作业或者读书都是晚上最开心的事。如果下雨,保留节目就是用竹笋壳塞瓦缝防漏雨。高中之前的主要经济来源是夜里抓黄鳝、周末钓鱼、养小猪崽和出租水牛。”
“那些年里,方圆十公里的水田和小河都被我用脚测量过无数次。被狗和蛇追,半夜落水,因蓄电瓶进水而摸黑逃回家中;学费没交,黄鳝却被父亲偷卖了,然后买了肉和酒,都是难以避免的事。”
“人后的苦尚且还能克服,人前的尊严却无比脆弱。上课的时候,因拖欠学费而经常被老师叫出教室约谈。雨天湿漉着上课,屁股后面说不定还是泥。夏天光着脚走在滚烫的路上。冬天穿着破旧衣服打着寒颤穿过那条长长的过道领作业本。这些都可能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如果不是考试后常能从主席台领奖金,顺便能贴一墙奖状满足最后的虚荣心,我可能早已放弃。”
“身处命运的漩涡,耗尽心力去争取那些可能本就是稀松平常的东西,每次转折都显得那么的身不由己。”说着,他忽而笑了出来,“幸运的是,命运到底还有一丝怜惜。进入高中后,学校免了全部学杂费,亦有爱心人士帮助解决了生活费。进入大学后,课业有成给予了我事业与希望,贫穷与疾病也终与我作别。”
关于世俗的回忆至此便也完结了,黄平道人扬起了手中的剑器,直指白绝大妖,道:“然而,在我二十岁那年,一切都变了。”
陆澄看着黄平道人身上仿佛要燃尽自我的心光,沉默了,他当然知晓对方所言为何——他的师兄,徐爱便是在对方二十岁那年闯入横断山脉之中以牺牲自我为代价救出了沦陷的新朝人民,黄平正是其中的一位获救者。
“横!山!先!生!”
自黄平道人口中吐出四个字,一字一泣血。
喷薄而出的心血洒在了明光剑之上,剑上的光芒在这一刻似也被点燃,无形的心火附着于明光剑上,虚空在其炙烤之下仿佛都要被融化。
白绝大妖在听闻这四字后更是心中一片绞痛,源自于黄平道人的心光引爆了他六十余年的沉疴,一口逆血再按捺不住,喷涌而出,却在接触到虚空中一朵朵繁衍开去的心火后被瞬间湮灭于无形。
虚空之中,心光无限,心火亦是无限,白绝大妖已经被黄平道人的“心”所包围了。
但黄平道人却并没有趁此机会发起攻击,而是继而言道:“我很庆幸自己能进入到蜀山道脉,感谢大成峰的宗成庆宗老收留了我。宗师将我引入修行的大门,在宗师耳提面命下修行的那些年无疑是我过去最幸福的时光。这一段经历已经成为我这一生值得回味的美好瞬间之一。”
“惭愧的是,离宗师的期望显然还有很远的距离,我也知道本可以做得更好,只可惜,没机会了啊……”
长剑横空,心光万丈,便是皎月辉光亦在此间光芒之下显得黯然。
陆澄默然,他已经预感到了黄平道人的选择。
白绝大妖终于压制下了灵台之伤,严阵以待,准备迎接黄平道人接下来的一剑。他知道,这一剑,避无可避,因为这是直斩向他心灵的一剑。
他的心灵被徐爱留下了一处创口,这是因;今日黄平道人以心灵为引,斩出这一剑,是果。
这是偿还因果的一剑,白绝大妖躲避不了,也不想去躲避。
应劫何尝不是破劫,只要能撑过了今日黄平道人的这一剑,这一劫,自己的心灵之伤便也将不药而愈。
如此,那便来吧!
剑势起手,黄平道人面无表情,仍在淡淡地诉说着:“我很喜欢剑修这条道路,但也仅开了个头。可惜,没有机会能弥补这段遗憾了。曾经从家出发坐大巴要两个半小时才能到县城,一直盼着走出大山。从炬光乡小学、大寅镇中学、仪陇县中学、绵阳市南山中学,到渝都的西南大学,再到最终的归宿——蜀山,我也记不清有多少次因为现实的压力而觉得自己快扛不下去了。”
“这一路,信念很简单——在世俗是把书念下去,然后走出去,不枉活一世;在山中是把剑修下去,然后看看这条路更远处的风景。”
“世事难料,若还有未来,也注定还会面对更为复杂的局面。但因为有了这些点点滴滴,我已经有勇气和耐心面对任何困难和挑战。理想便如现在,走出半生,归来仍是少年,希望还有机会重新认识这个世界,不辜负这一生吃过的苦。最后如果还能让更多的人知道、记住,那这辈子就赚了。”
“呵呵……”
“最后——”
“我有一剑,还请白绝大妖品鉴!”
话落,剑出。
(本章黄平道人的自诉内容,部分改编自黄国平博士博士毕业论文的致谢,他的这篇致谢当时还上过热搜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