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拿了家里的钱？说！”
    张富贵现在早没有了平日的老实本分，双目圆睁，怒斥道。
    张文彬做的事被说破，心里还是有点胆战的，毕竟这事不光彩。
    可是事已至此，既然已经被发现了，那就直接面对吧。
    “是我拿的。你们不是说了吗。这钱本来就是给我上学用的，我现在拿了，就当是给我上学用的。”
    张文彬说得理直气壮，梗着脖子还觉得自己很是有理。
    张富贵狠狠地闭了闭眼睛，心里拔凉拔凉的。
    怎么也没想到，这话是从自己儿子嘴里说出来的。
    今天，可真的是颠覆了他对这个儿子的一贯看法。
    他猛地睁开眼睛，咬着牙冷凝着脸愤愤道：“你还真有脸说。你现在上学了吗？用得着学费吗？那还有你弟弟妹妹辛苦赚的钱在里面，你可真有脸说！你出过力吗？你流过汗吗？你的弟弟妹妹每天帮忙干活的时候你在哪里？你抱着你的书说是要看书。你干过一点活没有？连扫地都不曾有过，你还有脸说这本来就是你的，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啊？！”
    张富贵从来没有大声对自己的大儿子说过什么。
    一直想着他是个会读书的孩子，相当于是个文化人。
    他们没有文化，很是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够出人头地，能够走出这个小山村，走到外面的世界去看看。
    听说外面的世界很宽阔，有很多很多他们没有见过的东西。
    他们希望自己的这个儿子能够带着他们的希望，走得更远，更轻松。
    本来村长说的那些话，张富贵还是抱着点犹疑的态度。
    他听不太懂，但是想着村长不会害自己的就按照村长的方法办事了。
    自己的儿子自己哪想关起来。
    其实也是他怕孩子又出去不回家自己也不知道去哪里找才同意把张文彬给关在家里的。
    只是事情发生给你了转变。
    太让人意外了。
    没想到自己都自己的这个儿子会有那么多叛逆的思想，还要举报。
    这可把张富贵给吓着了。
    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民，只想过着简单的生活。
    那些复杂的事情想想就不是他这种人可以掺和的。
    可这个孩子就不同了，偏偏哪里乱糟糟他就要去哪里。
    真的是让他很是不安。
    没有想到刚刚连村长都不想管了。
    张富贵虽然不聪明，但是一直很信耐村长和村干部的。
    大家心里清楚，村长这么好，和这些一心为民，一心为村子着想的村干部有关的。
    村长都不想管了，这可把张富贵给镇住了。
    他刚刚说的张文彬不用回来这话也只是想吓唬吓唬的，没有真的不想要这个儿子的。
    人心都是肉长的，孩子再有什么错，那也是自己儿子。
    可刚听到自己女儿的话，张富贵觉得自己错了。
    很错。
    实在是没有想到，这个儿子心肠这么狠。
    完全不顾家里的其他人。
    看来，自己这些人在他眼里，什么都不是啊。
    张富贵心里凉飕飕的，从来没有现在这么冷。
    现在还是9月，才刚刚有点凉意，可自己的心，冰凉一片。
    看着还梗着脖子不认为自己有错的大儿子，张富贵不想再看下去了。
    他转过头，就见自己的妻子捂着嘴，无声地哭泣者。
    眼泪从眼眶里流出，顺着指缝，一路蜿蜒往下。
    他的眼眶也红了。
    现在这个样子，已经是留不住，也不想留了。
    “把钱留下来，你就可以走了。你想去哪就去哪，以后，别回来了。我就当没你这个儿子。”
    杨小芳双手捂住眼睛，呜咽地哭了出来。
    张富贵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望了张文彬一眼。
    有很多情绪在那一眼里带过，又含蓄地收了回来。
    “你想去哪就去哪里，没人会管你了。你好自为之吧。”
    张文彬别这么一说，心里还有点无所适从。但是又想到自己一直所追求的，很快就能实现，又很快放松下来。
    可他并不想把钱交出来，他也知道自己没有一分钱在身上是不行的。
    还没等他说出口，就听张富贵说道：“快点，怎么，你还想拿着钱出去啊。我可是听说了，你们高娜什么大串联是不用花钱的。怎么，你想拿着钱干啥？既然你说要思想进步，那就别拿我们这些泥腿子的钱，上面有泥巴，被脏了你的手。”
    被说到这份上，张文彬不拿出来就说不过去。
    他现在也知道了，这钱不拿出来也是不能够离开的。
    行吧，为了自由，这钱就不拿了。
    他手伸进里面衣服的衣兜里，往外掏。
    只是他的速度不快，应该是说还很慢。
    看着他并不是很想拿出来，张富贵直接上手了。
    看着心烦，现在他都不想看见这黑心的儿子了。
    自己拿更快点。
    他掀起张文彬外套就去里面衣服的口袋里面往外掏，一把就抓出来一大把钱和票。
    张富贵眼圈都红了。
    当然，杨小芳也是同样。
    都是眼睛通红，眼里都是痛心。
    这一大把零散的钱票，看热闹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这恐怕是这一家子全部的家当了。
    这，都被这糟心玩意偷出来了。
    这要是没有发现，这一家子可真大是一分钱都没有了。
    这是人干的事？
    这不怕这一家子喝西北风？
    这还是读书人呢，居然干出这种不走心的事情。
    真的是让人心寒。
    不怪现在连杨小芳都不说话了。
    刚才还舍不得的，现在都不说话了。
    都不是蠢人，心里还是有成算的。
    儿子都不管他们的死活了，他们还有必要那么心疼吗。
    两夫妻瞬间像似老了好几岁，浑身的精气神都没了。
    “你走吧，别回来了。”
    张富贵捏紧手里的钱票，瘦削黝黑的脸上神情落寞，眼睛都是红的。
    走到杨小芳身边，把钱塞给了杨小芳的手里。
    杨小芳毕竟是女人，更加感性一点。
    看着寄予厚望的儿子这么狠心，心里就是一阵心痛。
    还在难以割舍时，就被张富贵塞了满手的钱票。
    杨小芳慢慢地地头看向自己的手里，家里的钱票有多少，没有谁能够比她更清楚的。
    手里抓的这么多，怕是家里的所有钱了。
    杨小芳又慢慢抬起头看向背对着自己的张文彬，心里五味杂陈。
    是自己错了啊。
    思绪翻腾，一时还难以平复下来的杨小芳，被张富贵一把拉住胳膊往回走。
    而张文彬一直是背对着她，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杨小芳眼里蓄满的泪水，再也支撑不住，终于是滚落下来。
    在苍老黑瘦的脸颊上，滚了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