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关于丫崽子虐待继子,给继子白吃饱棉袄棉裤里头絮乌拉草的闹剧,就这么浮皮潦草地画上了句号。
但经此一事,不光四姨家的名声一落千丈,便是白得意的生意,都黄了一大半。
本来白家在乡间来说,日子过得还算宽裕。
这一下子,也是家计艰难,日子过得不免捉襟见肘。
丫崽子自不必说,她本来就膈应死了继子白吃饱。
就连白得意这亲爹,对白吃饱,也是愈发不待见起来。
想着如果不是他,自家又怎会弄点名声扫地。
白吃饱这孩子还小,但他也发现,只要他大舅钱二一来家里敲打过他爹和后娘,自己在家的日子就能好过一阵子。
看着大舅钱二整天游手好闲,偷鸡摸狗的,过得倒也挺滋润。
小孩子有样学样,就琢磨着等自己长大以后,也要做像他大舅钱二那样的人。
等他给钱二一说他这志向,没想到钱二反倒是把他给好好教训了一顿。
告诉他:
“大外甥啊,你可也不小了,你那亲爹是个靠不住的。你那后娘更是个毒妇。
这俩人,你都指望不上,更别跟他俩学。
再说你大舅我呢,我呀,就是个二混子,这辈子就这样了,没啥大出息,能混口饱饭都不容易。
你看我现在是人五人六的,但是呢,这是我还年轻,能混得起。
等我老了,说不上啊,苦日子在后头呢。
所以,你也别学我。
我跟你说,你得学谁呢?
你学你们村里的教书先生王二贵。
要说,咱们肚子里那是一下子下水,人家王先生肚子里,那就是一下子学问。
你看看,四里八乡的人,哪一个敢不尊敬他?
他也不是大富大贵的地主老爷,乡亲们凭啥捧他的场,听他的话,抬举他呀。
因为人家第一有学问,第二,人品好。
你得学他那样的才能行,才算是出息了呢。
再有一个,你这条命啊,认真说起来,是人家王先生给你救回来的。
如果没有他把你后娘往你棉袄棉裤里头絮乌拉草的事情,给挑出来让大家伙都知道,说不定你早就不声不响地冻死了。
大外甥啊,你得记恩呢!
将来哪怕你不孝顺你爹,还有你大舅我。
哎,我都不带说你半句不是的。
但是你得把王先生当亲爹一样孝顺,尊敬着他。
要是让我发现你忘恩负义,我可就不认你这个大外甥了。
记住了吗?”
白吃饱连连点头:
“记住了,记住了,我知道王先生对我好,他还让王家婶子偷偷给我鸡蛋吃呢。
还说,如果我后娘再对我有个啥不好的,就让我告诉他,他给我做主。”
钱二摸摸白吃饱的小脑袋瓜子:
“记住就好。以后啊,你就向王先生学,别跟那些不三不四地人学些个乱七八糟的玩意。”
白吃饱小脑袋瓜跟那小鸡啄米一样,连连点头。
其实真要是钱二能时不时地来照顾一下白吃饱,这孩子将来不说成不成才吧,最起码,也能做个踏实肯干的好孩子。
可坏就坏在,在白吃饱七八岁上,钱二有一次跟别人出门倒腾山货,就此影儿无踪。
是死是活,谁也不知道,反正再没回来。
钱二去的时间短了,丫崽子还不敢对白吃饱太过分,怕钱二又来家找他们麻烦。
可等到钱二出去的时间长了,一直没回来。
丫崽子就不害怕了,心里寻思着,估计钱二那货肯定是死在外头了。
免不了又故态复萌,又虐待起白吃饱。
这回她觉得,反正白吃饱的最大依仗钱二也没影子了。
看谁还敢耽误她虐待继子。
这回她也不装啥好后娘了,明目张胆地就不给白吃饱饭吃,更不给他衣裳穿。
摆明了让大家伙看看,她就是这么恶毒的后娘。
反正她名声已经坏了,恶毒后娘的名声既然早就担上,甩不掉了,莫不如给做实诚算了。
白吃饱那苦日子就来了。
王二贵冷眼看着,这可不行啊,孩子还不到十岁,你说说这要是给磋磨死了,这可是一条人命。
现在想再找钱二给白吃饱撑腰,又找不到他人了。
既然如此,不如给白吃饱找个营生干吧。
不到十岁的小孩子,真也就干不了啥。
思来想去,王二贵跟几个村老就商量:
“白吃饱这小孩儿也是可怜。不如让他过来私塾做工吧。
也不用他干别的,私塾冬天冷,让他负责烧炉子烧炕。家里有孩子在私塾上课的人家,各家轮着每天管他顿饭。
也不必特意给他准备,就各人家吃啥,他跟着吃点啥地了。”
东北的冬天,天气特别寒冷,怕孩子们上课的时候冻手冻脚,更怕孩子们感冒发烧啥的。
陈家私塾里头分南北大炕。
南边的大炕是男孩子们听课学习的地方。
炕上挨排放着小炕桌。
炕桌矮,小孩子一进屋,先得冲最前头墙上挂着的孔子画像鞠三个躬。
然后才能脱了鞋,上炕往那儿一坐,把书包文具往炕桌上一放,腿往炕桌底下一伸,这就可以听课了。
有些人家还给孩子带个小炕被,把小腿、小脚丫子往里头一放,更暖和。
大炕每天都得提前烧得热乎的,听课的时候,至少孩子们坐在炕上不冷。
北边大炕是女孩子们听课学习的地方。
配置跟南边大炕基本一样。
得说陈家私塾教育理念是挺先进的,那时候在一个小村子里,就可以男女同校了。
要知道那个时代的小山村里,封建保守落后思想还是很严重的。
讲究男女大防,男女授受不亲。
不过陈家私塾里能这样,也跟上学的孩子们年龄比较小有关系。
虽然刚开始有人对男女同校提出质疑,后头也就不了了之了。
陈家私塾只收八到十岁的幼童,太大的肯定不收。
而且只免费教育三年,这三年里提供免费的笔墨纸砚。
三年过后,孩子们是继续去别的地方求学,还是下乡务农,或者出外头谋个什么营生,那就不管了。
实在是地主家也没有余粮了,没看陈家早就败落了么。
能够支撑到现在,那还是当年陈厚魁娶的老疯子八姑娘的嫁妆丰厚,拿八姑娘的嫁妆填了私塾,才能硬撑下来的。
教书先生的位置,是在正中间那火炉旁边。
这个地方有火墙,火炉一烧起来,火墙就热乎了。
教书先生即便不坐到炕上,也不至于很冷。
过去冬天烧炕、烧炉子这活,基本都是王二贵家里的人抽空过来干。
当然也都是义务的,没啥报酬。
可现在考虑到白吃饱,就想着,看看村子里的大牌会,能不能动员动员乡亲们,也不用出钱。
就家里有学生的,每家每户,轮着班的,每天供白吃饱吃一顿饭。
供一天肯定不行,过去的人家都不富裕。
供一顿,估计还能供得起。
反正白吃饱每天能吃上一顿饱饭,至少这孩子就饿不死。
那些村老们也是可怜白吃饱。
反正小孩子长得快,几年的功夫熬出来,长大了,他自己就能糊弄饱肚子,也就不用大家伙接济他了。
就这么地,白吃饱就去私塾里上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