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谁不惜命啊,就算再爱喝符水,该害怕的时候吗,那也挡不住害怕呀。
刘贤媳妇就挣扎呗,俩胳膊直扑棱,手蹬脚刨地想挣脱出来,几个妇女都快治不住她了。
人知道自己快要死的的时候,迸发出来的,可是无穷的力量啊。
王二贵估摸着浸河沟子这几下子,刘贤媳妇应该也该清醒得差不多了。
就喊几个妇女:“哎,我说你们几个,把刘贤媳妇给捞回来吧。估摸她清醒得差不多了。拉着她,回刘家再跟她算账。”
刘贤媳妇一听,哦,这是暂时不会溺死自己了。
她也不扑棱了。
要说她也累啊,符水过劲以后,老疲惫了。
喝完符水也就精神那么一小会儿,那其实是以透支体力的前提下,让人精神的。
她喝完了,又扭又跳地,能不累得慌么。
也算是她还知道,喝完了这符水,人会亢奋得连蹦带跳,不消停,不敢在家里,或者村子里头人多的地方喝。
当然,像是天仙教法会的时候,发的那免费符水,一人那么一小口,人喝了,虽然也兴奋,肯定不会这么厉害就是了。
每次要大剂量喝的时候,都来这荒无人烟的坟圈子,蹦呗眺呗,估计就算这世间真有鬼啊怪的。
它们总是在这坟圈子里头待着,也怪孤单寂寞冷的。
刘贤媳妇跑这儿来一顿表演,人家那鬼呀怪的,可能还得觉得,哎,跳得好,跳得棒。
终于没那么冷清了呢。
知道自己暂时不会死了,还会被弄回婆家去。
刘贤媳妇蔫哒哒地,让几个妇女给抓着,就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这帮人,就回到刘家了。
到了刘家,刘道云媳妇,一听外头沸沸扬扬地,知道应该是王二贵他们这帮子人回来了。
出来一瞅,好家伙,那出去的时候,也就最多二十来人,回来的可翻了好多倍吧。
乌泱泱地,足足得有二三百人!
这大都是半路遇上的村里人,一打听,好么,刘贤媳妇撒谎骗钱,这大牌会是要公审咋地?
那有一个算一个,都跟来了。
还有的赶紧往家跑,要带着全家人来看热闹。
也看能不能顺道,把自己借给刘贤媳妇的钱,给要回来呀。
她打着给公婆看病、发丧的名义,借了两回钱,那可也不老少呢。
刘道云媳妇瞅么瞅么,这屋子里头也装不下呀,坐的凳子都不够。
过去小门小户的,就自己家几口人,谁家会准备那老些坐的地方啊。
只能抱歉地,拿出家里仅有的几个长条板凳放院子里头了。
嘿,这个坐得人多呀,一个长条板凳,那最少能坐五六个人。
但是呢,这五六个人,想起身的时候,最好互相打个招呼,不然容易一头站起来了,另一头失去平衡,把坐另一头的人,摔个仰八叉。
能捞着座位的,肯定都是村子里头,德高望重的老人,或者像王二贵这样,有头有脸的人物。
他们坐下了,剩下那些人,就围成一圈站院子外头看热闹呀。顺便看能不能把自己借出去的钱,弄回俩个来。
过去那自家住的院子,都不太大,装不了那么多人呢。
好在,东北农村用的那围院子的材料,就叫杖子,都是用细一点的直溜小树,给围起来的院子。
这院子有啥好处呢,它透亮。小树跟小树之间用绳子一绑,那肯定中间有老大孔隙了。
从外头,能看见院子里头的情况。
不像是用泥呀,石头啥的围的那院墙,在外头,看不见里头。
几个妇女把刘贤媳妇押上来了。
过去乡下那大牌会,因为上头也不知道找哪个势力管这些。找不到做主,能让乡民信赖的地方。
所以呢,基本上村民有个纠纷啥的,都是找大牌会给处理。
村里人,对于这样的类似公审大会,那也是见怪不怪了。
刘贤媳妇被押上来,蔫头耷脑地站着。
也不说话,说啥呀,她也是知道自己办的事情,不太地道的。
王二贵咳嗽一声,问底下的人:“那啥,去接她娘家的人,回来了没有?她娘家怎么说?”
那去接的汉子站出来:“去了,我也大致跟她娘家讲了讲事情经过。
她娘家嫌弃她丢人现眼。
人家不肯来人,交代我,说不管咱们陈家磨坊和她婆家,决定怎么处理她,将来都不会找咱们麻烦。
还让我转告刘贤媳妇,就说,她生是刘家的人,死是刘家的鬼。
让她死也别回娘家去了,娘家就当没有她这么个人。”
这话可够决绝的呀!
那一般人家,再咋地,闺女虽然嫁出去了,但好歹养活这么大,能说多少的就没有一点感情么,无论咋样,都该来看看呢。
但是她娘家这话说的,那可就是说,从此不认刘贤媳妇是他们家闺女,给彻底扫地出门了。
这是让刘贤媳妇生死由命,娘家一点都不给她撑腰做主的意思呗。
村子里头那小媳妇啥的,都心有戚戚焉。
上了年纪的老太太,借机就教导自己家的闺女和儿媳妇:
“你们都瞅瞅,这做人呢,就不能作妖。
刘贤媳妇要是她好模好样地,不去骗钱买符水喝,那在刘家,人家老两口子也没说亏待她,平时吃得饱,穿得暖。
要说咱们乡下女人求啥呀,还不是就求这个么。
老老实实过日子,比啥都强。
你们瞅瞅,作妖作的,这她娘家都不认她了。
唉,那女人没娘家撑腰,在婆家腰杆子就硬不起来。
你们呀,可得引以为戒,得学点好的,千万别学刘贤媳妇呀!”
老辈人都想得多呀,就怕因为刘贤媳妇,把村子里头的风气给带坏喽。
这不紧着敲打这些小辈。
王二贵一听,刘贤媳妇娘家不来人了,那人家硬不来,他们也不能非得强迫人家来吧。
只能列为娘家缺席处理了。
反正自己也派人通知过了,礼数到了,谁也挑不出来礼就行。
就问刘贤媳妇:“刘贤媳妇啊,你知道不知道你自己,犯了啥大错误?”
刘贤媳妇痛哭流涕地:“叔啊,我知道,我知道啊!可我苦啊,心里头,比那吞了十斤黄连还要苦几十倍!
你说说我四个闺女都死干净了,男人又跑了。
我这心里头啊,整天都跟那油煎的一样难受。
整天整夜的不得消停,吃不下,睡不好的。
只能喝点符水的时候,心里才能稍微这么痛快点,能睡个好觉。
不然,总听见我那四个闺女,在我耳朵边上说话。她们说呀,娘哎,我们在这边冷啊,可冷可冷了!快救救我们吧!
那你说,叔啊,我能有啥办法哎!
我这男人是跑了,但是家里还有两个老人,得让我伺候呀。
多少回啊,我都想着,不如死了算了,陪我那四个闺女去,她们都说冷,那我去那边,抱着她们,不就暖和了么!
可家有老人让我挂牵着,哎,不敢死啊!
我这不是难么,死,死不起,活,活遭罪!唉——”
她还哭诉上了。
底下就有那心软的妇女,拉着自己的衣服大襟,直擦眼泪水。
这孩子可不就是苦啊,就是难呢!
刘贤媳妇这还利用自己弱者的身份,把舆论力量的天平,往自己这边挪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