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薇不答,她不屑于在这种事上说谎,哪怕当时的屠百媚已有死意,但最后杀的她,毕竟是自己。
“我没有太多时间留给你们,苏怀梦她与我做了个交换,现在轮到你们了。”张薇保持着对屠百媚的两分敬意,称呼她本名道:“一者,将十七年前,你们各自留下的那份名单交给我,你们自可离去,生死由己。”
“二者,我带你们去见苏复,让苏复决定你们是死是活。”
屠良骥和屠千娇齐齐一惊,但又升起些恍然。
当年的事他们都已快忘却,若不是张薇在此刻提及,他们都忘了自己还掌握着这么一样东西。
沉默片刻后,二人对视一眼,看着张薇问道:“你什么时候投靠了苏复?”
“在你们拜访苏复回来之后。”张薇眼中升起些莫名神色,她看着识时务的二人,有点庆幸自己没有那么急着下狠手。
她去江南,但能带走的人势必不会太多。
除了她与自己的儿女外,恐怕就屠百媚的那两个孩子可以争取一下。
至于张家人,她毕竟为外嫁女,离家多年的对家中晚辈算不上太熟悉,她是不会让自己因为外人而有丝毫的危险在的。
从今往后,她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暗暗的当个“无名”之人,以期卓家……还有那位将自己遗忘。
去到江南府,以苏复那面善心黑的手段,是断不可能让自己这么一个不安定因素有反噬太平公主的半点可能在的。
要想尽快在江南府站稳脚跟,获得太平公主的信任,掌握权力。
她就必须要有足够信任,但又不会让苏复警惕,且对太平公主有用的同行之人。
能满足这三点的,除了这屠家兄妹,还能有何人?
屠良骥看了眼不远处迫近而来的火线,听着那愈发接近的厮杀声,他先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屠千娇,随即又转头与从墙上爬下来的屠秭归四人目光交流片刻。
深吸一口气后,屠良骥知道,自己没有选择了。
若在张薇来之前,他们六人能离开勾家,回到那个小院子内,或许还有活路。
但此刻,天边放晓下,以逐北军的苏复,他们六个四肢不勤的人,如何可能逃得了。
“既然勾夫人选择相信苏钦差。”
“我等哪怕只是些无用之人,却也在某些人手中把玩近二十载。”
“必不会使勾夫人你……还有苏钦差他失望的。”
屠千娇从屠良骥怀中站直,此刻的她不会质疑屠良骥的任何选择。
她只有他了!
“妾身池逐萍,多谢勾夫人高抬贵手。”
张薇微笑,在树影被撞破之时,一块逐北军令牌出现在她手中,展于身后身蒸血气的血煞军面前。
窄小的墙壁下,再次归为无声,张薇抬眼看向屠良骥,等着他的“坦诚”。
“旧日之我,早已死去,余生我便做个真正的屠良骥吧!”
……
时至天光大放,距宁安城外二十多里地的一处山村中,一个双手满是老茧的呆滞男子将水桶抛入水井之中,可不等麻绳落至末端,他便感受手已然沉重似有人挂于其上。
呆滞的目光立刻有精光闪现,男子双臂粗大两分,一手紧握绳子,另一只手将绳头缠于井边的木柱之上。
带井下之人钻出,呆滞男子俯身跪拜在地,亢奋的高呼道:“见过主人!”
卜仁阴着脸没有回话,这条地道,他准备了整整十七年,没想到宁定方活着的时候他没有用到,等他死了反倒用上了。
咬着牙将胯下传来的火辣痛感压下,撩动衣袍,将被鲜血染红的部位掩盖,环视一圈后皱眉道:“将所有人和准备好的东西都带上。”
“我们要立刻出发,越天堑山,通往西域之地。”
跪拜在地的男子高呼一声“是”后,再没有半点山中老猎人的憨厚模样,一脸干练地喊着已然围过来的“村民”将深藏在家的储备之物尽皆拉出。
郝正道目光从卜仁下体收回,摸了摸自己那纱布未解的脸,打量了下深处的山村后,不由感慨道:“这山村够偏的。”
“从宁安城出来,骑了两刻钟的马匹,去到的那座城隍庙竟然只是一个障眼法。”
“卜兄的退路,竟然是在这天堑山中!”
郝正道深吸一口山空清晨萦绕的雾气,最后看向远处那泛着红黄之色的小点,两处地方连通之处,苍鹰难落,但是他们竟能安全抵达此处。
怎能不让郝正道为卜仁的心思折服!
卜仁眉头紧拧,任由一旁的郎中为自己裂开的伤口继续上着药。
“如今宁海府通往西域之地不过两条路,但这两条路,在决定对宁家动手时,我就知道那都是绝路一条。”
“我差家中死士劫掠宁安郡百姓三千余人,耗费三年时间方才构筑此地道。”
“随后又是安排家中死士在此驻守十四载,为的就是今日。”
卜仁将腰带缠起,看山山林深处,只要越过此山,他便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了!
只待……新皇登基,皇后掌权,他卜家未必不能再回这大周山河,一展拳脚!
卜仁脸上升起几分自得,挥意道:“诸位,胜败乃兵家常事,我等卷土重来犹未可知!”
……
西域平磐国内,崔适带着一个头巾,看着跪拜在自己身前的国王,他只觉“无趣”二字将自己包围,一个连大周镇子大小都比不过,军士不过几十人的地方,竟然都能称之为“国”。
“天朝上使,下国之民不知有何错事,竟惹上使……领兵戈至此。”平磐国的国主谄媚着一张脸,那满脸的络腮胡并给不了他面对身前一副儒雅之态的大周人的勇气。
崔适眉头一皱,想起这事他就有点膈应得慌。
自己不过是好心给苏复提了点建议,说宁海府离西域诸国最近,以这些老牌世家的手段,若事不可为,必会舍家业而逃。
所以便让苏复早做准备。
却不曾想,苏复见他对西域有点了解,竟然直接把这个收尾之事交到他手上。
不管是在金堂司也好,还是这一路而来对苏复新的认知也好,崔适他明白,苏复要以霸道手段将这宁海府一众世家豪族杀绝,必然会惹人诟病。
而他……这个在苏复看来,攀上户部尚书习开源大腿的自己,实在是一个最好不过的分担火力的靶子了。
“没什么事,但……那天堑山上,有什么不应该出现的人走下来,你这个国主可就该死了呢!”
平磐国国主身体一颤,沉默无话,只有不断颤抖的身体表述他心中的不平静!
……
两日后,天堑山内,卜仁一行人蓬头垢面地从中走出,哪怕卜仁早就将这条路走通,但他们从那山村走至此处,也依旧耗费了两日光景。
“啧啧”,郝正道看着眼前西域风情之地,只留些许青淤的脸上满是劫后重生的畅快。
“卜家主,你这条路若是用来走商道,卜家年入之银,何止千万!”
卜仁不答,带着人直接闯入还不如自己家下人房大的平磐国王宫内,霸气的一脚将门踹开,扬眉吐气的话语却堵在喉咙,怎么也说不出口来。
“哟,看来崔某运气不错,不枉我绕了那么远的路跑这一趟。”
“卜家主,郝御史……还有三位郡守大人。”
“它乡虽好,却不是一处好的埋骨呢!”
“不知诸位来此。心中可有悔意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