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姿婵神色肃然了几分,这件事,他从没有对人说过,哪怕是自己的丈夫,当今的天子。
“看来我要收回之前的话,这么多年来,宁大哥你确有长进呢。”
宁定方一笑,侧头看向不远处,树林中涌动的黑影,他知道,来人不会是苏复,也不会是自己的老朋友。
“不难猜的,当年逐北之战后,萧丞相奉命肃清天下。”
“卓伯父就算再蠢,也不应该在那个时候触碰虎须,公然与朝廷对抗。”
“而你给我的那些证据,其中一些虽有删减,但我这些年追根溯源下,查到一些于卓家相关之事,并不算太难。”
说到这,宁定方稍稍沉默了片刻,随即继续说道:“除了涉及那废太子的事被曝外,我想不出来卓家有在那个时候与朝廷对抗的理由在。”
卓姿婵站起身,稍稍摆了摆手,让自己下属带着大胆到摸过来的人往后退去。
“准确的来说,不是我有没有参与其中,而是卓家与废太子勾结的事,就是我将个中证据交给武治陛下的。”
宁定方身体彻底僵住,不可置信地看向卓姿婵。
这个女人,总是在不断地刷新他的认知。
他从没想过,卓姿婵会亲手毁去自己仰仗的卓家。
“别忙着惊讶。”卓姿婵语气中满是畅快道:“我父亲的应对,也是我出的主意呢。”
“卓家所有长辈,族老的死,是我让父亲下的手呢。”
宁定方嘴唇不断地哆嗦着,已然忘记了惊讶该是什么表情。
“为什么?”
卓姿婵闭目仰头,昂然道:“我要做皇后,做天下第一等强大王朝的皇后,我不容许有任何人威胁到我的未来。”
“卓家与废太子有染,那便是对我地位的最大威胁,它就该死。”
“我要用卓家,而不是卓家用我,那它就不能太过强大。”
卓姿婵猛地将头低下,森然道:“这就是我做这一切的原因,这就是当年我选择周宸青而不选择宁大哥你的原因!”
鲜血的大量流失已经让宁定方处于弥留之际。
他当年无一处不胜周宸青,那个时候,废太子还在位,他周宸青不过区区一个皇孙,怎能与他这个宁家嫡子相提并论。
可卓姿婵依旧放弃了他,选择了周宸青。
他从没想过,卓姿婵是因为权力而放弃的他,因为卓姿婵在她心中,永远是那般的天真无邪,会因为他拙劣的演技而流泪,而心疼。
可今日,他所有的梦都碎了,从头到尾,碎了个体无完肤。
翻遍记忆深处,宁定方竟找不到一丝美好。
“你……有爱过我吗?”生命的最后时刻,宁定方问出一个他永远得不到回答的问题。
卓姿婵眼中冷意收起,哀伤充斥,两行泪水从脸颊滑落。
她当然爱,如果不爱,她怎么可能以皇后之尊冒险来此。
谁家少女不怀春,谁家少女不爱英雄郎。
她为宁月曦准备了十三人,但他没有说,那失败的十二人是因为什么失败,那齐扶京的成功又是因为什么。
“你是我英雄,我怎么能不爱你呢?”卓姿婵将袍帽重新戴起。
她与宁定方说了这么多话,她一直在等宁定方的服软,这么长的时间里,哪怕宁定方眼中露出半点哀求,她都不会让其死去。
可惜,她爱宁定方的铁骨铮铮。
她的心却又死于宁定方的铮铮铁骨。
“今日,我心与你身同死!”
卓姿婵转身,剩下的一切都与她无关了,她送走了自己最纯真时所爱的人,是时候该回去,回去和那个不知是爱还是控制欲的男人身边了。
……
美丽的喀纳斯湖旁,月色照射湖面,水波皱皱,将月光折射至茂盛的草丛中,照亮其中陷落的尸体,被碾碎的鲜花,还有那顺着草径滑落的鲜血。
局势愈发紧张的宁海府到底是吸引了多数人的注意力,让这被监控的漠北皇庭终于有了片刻的轻松。
只是可惜,这片刻的轻松却被人用来行弑君之举。
金色的大帐内,呼谒单于手持弯刀,昂首地看着走入大帐中的人。
一意孤行地臣服大周朝廷。
他病入膏肓的身体,大周送来的狼皇笔加之他这几日推行的国策,终于还是让他等来了今日。
“单于,没想到无需等冬雪至,我们就又回来了。”
羊舌唯我浑身染血,神色狰狞而自得,仿佛一个胜利者般看着呼谒单于说道。
呼谒单于没有理会,看向站在人群之后的人,他的儿子……留在喀纳斯的,竟都出现在此。
可惜,有野心却没有脑子。
“拓跋睿识,羊舌唯我,看来你们两个是与大周那女人合作了。”
“这种时候对我动手,看来你们是有了万全之策,自信皇庭不会生乱了。”
拓跋睿识眼中带着些忌惮,既有对呼谒单于的,也有对自己的。
今夜所行之事,实在是太顺了,这不符合他对呼谒单于的认知,这个带着漠北皇庭在大周的压迫下存活的雄主,不应该这么轻易的失败。
可他不能说出来,他不能卸掉心中的那口气。
“单于,这皇庭是大家的,我们与大周朝廷纠缠近千年,我们从不曾依附其下。”
“你要汉化,我们依你,可你却要臣服大周,将我皇庭明珠送与大周区区一个赘婿为妻,如今更是要颠覆祖制,意图恢复牧奴身份,给他们牛羊与武器。”
“单于你如此倒行逆施,我等才迫不得已来此纠你之错!”
拓跋睿识试图让自己站在高位,借着祖制来打压这个让他敬畏一生的人。
他不想那么快动手的,但呼谒单于推行的国策发展太快,他甚至将亲卫分列四方,强制推行这等不合贵族利益的国策。
再加上宁海府内冲突加剧,有信从大周而来。
逐北军被牵扯了大量精力的情况下,这等机会,他与羊舌唯我实在是不愿错过。
而结果也很如愿,他们赢了,他们的呼谒单于只剩他一人了。
呼谒单于握紧弯刀,从毛垫上站起,与其被那无解的病症拖垮,死在为皇庭寻找未来的路上,反倒让他更为欣喜。
“多说无益,让我看看你们有多少长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