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归一被湖水冻得煞白的脸,在看见这老人的脸时,竟生出一抹醉红。
“章平道,竟是你这个贼子,你们竟然还在江南府!”
“苏复,少主,他是……他是你们的人?是那个罪人之后!”
“一切,一切都是你们在推波助澜!”
滕归一声线拔高,直欲震碎人的耳膜.
他以为自己已经见惯了生死,遍览了权争之险恶,但他没想到,自己从没怀疑过的苏复,欣赏的苏复,会是最后,站在最后的人!
章平道怜悯地看了滕归一一眼,他穿上苏复的衣服被救起的那一刻,就注定要死去。
现在,他们还不是走出人前的时候。
但他们亦有担忧,担心自己做得太过,担心自己的少主太过入戏,以至于……他们两次三番的试探,都没有丝毫反应。
“滕大人,你高看我们了。”
“若我们有这种实力,早就杀进皇宫了,也不会躲躲藏藏至今。”
“这一切,都只是巧合……不对,是一个贪权的皇帝和一个大权在握的权相之间必定要发生的事。”
“我们不是顺水游动的鱼儿罢了!”
滕归一却是癫狂大笑起来,于死亡前他无惧一切,现在的他已经发现了不对劲,苏复太真,而章平道他们太不合理。
那些人的目标是谁,滕归一很确定。
章平道这些人藏得有多深,他也知道。
若今夜之事,是章平道等人主导,那他们一定有自己的目的。
可是滕归一穷尽所思,除了苏复这个人外,并没有任何东西,知道章平道等人如此冒险。
“出问题了,是不是苏复出问题了?”
“苏复不可能做戏到如此地步,他不可能表现得如此之真,将我们,将朝中大臣,将萧丞相和陛下都骗过去。”
“传言说苏复失忆后才进入的萧家,看来那不是假的,苏复真的把你们忘了!”
“哈哈,太有意思了,真的太有意思了。”
“穷尽谋算,最后苏复竟然根本就不记得你们!”
章平道面色平静,能和老朋友聊聊天,对于躲藏了十二年的他来说,着实算是一种奢侈行为。
“那又如何呢?”
“记忆可以找回。”
“那身体里流动的血液做不得假,苏复,不,是周复,他不管怎么变,都是武治陛下的子孙,都是太子殿下的后代。”
“这大周的皇位上端坐的,应该是他,是太子殿下的后代!”
章平道的脸陡然变得癫狂,任何大事,其中波澜,都只能为其最终盛开的花而衬托,而不能将花折断,赠予他人之手。
滕归一却是轻蔑一笑。
“苏复现在的性子你应该了解吧?”
“你确定他会愿意照着你们的路走?”
“若你不是心存怀疑,今日你会冒险多生事端?”
“你可别到头来,空欢喜哦?”
章平道陡然将情绪收敛,他并没有反驳滕归一的话,他的确是慌了,所以才会大费周章地借慕容博远的手,来行此事,为的就是和苏复安静地见上一面,然后尝试唤醒他的记忆。
“滕大人,旧情已叙,还请赴死吧!”
滕归一嗤笑一声,朝着章平道身旁的黑衣人伸出手。
一柄比月光更为皎洁的匕首落于其手心,滕归一转头看了眼那火光渐小的地方,嘲讽地看了章平道一眼,死在这里,的确是比死在丰京,要让人来得欣慰得多。
“噗!”
匕首直接没至柄端处,滕归一左胸鲜血渗出,眼神快速失去焦距,微张的嘴中鲜血的红盖过了月光的银色。
十息过后,章平道轻叹一口气,将面巾重新戴起。
冷漠道:“剁碎了喂鱼吧!”
“给不了他体面的葬礼了!”
……
苏复没有注意身后,他偏弱的身体,哪怕是面对那是战斗许久的匪徒来说,在不知技巧又不敢停下的体力消耗下,不过两盏茶的时间,苏复便察觉到自己的双脚处有一双手牢牢抓住。
一个声音沙哑,但却足以让苏复停止挣扎的声音响起。
“苏大人,请你配合一点,我们不想卸下你两条腿后,再给你找个郎中止血。”
苏复身体软下,侧头看了下靠上来的黑影,心中不由有些悔意。
若他选择陆路,以璩全等人的实力,断不可能让这些匪徒如意。
可……谁能想到,在诸事皆定的时刻,还有人行此罪事!
“我能问一句,是谁吗?”
黑衣匪徒不答,只是从左右两次将苏复钳制,然后偏向月移方向快速游去,他们只知任务,其它一切不理。
当黑衣人几乎力竭,游到一片芦苇中时,一个黑衣人走入其中,片刻后便划出一艘木船,待苏复被托进船中之时,一直配合的苏复陡然爆发,朝着船上的黑衣人猛地撞去。
肩膀与黑衣人胸口相撞,一抹柔软的触感传回,不等苏复多想,一双有些熟悉的眼睛映入苏复眼中,然后便是脖子一痛,直接陷入黑暗之中。
在水下的黑衣人绷着的身体放松,疲惫地从水中爬上船,冷声道:“这个苏复太不老实了,先卸掉他的手和腿,等主人安全之后,我们再杀了他!”
在黑衣人彻底放松来不及反抗的时候,一把匕首猛地刺下,将他脖子扎个对穿。
“下去以后,替我和慕容博远问候一句,多谢他帮忙了!”
……
天色放亮,一只信鹰飞入琅琊城中,在太平公主的盯梢下,没有机会排解春心之苦的杨袭虎早早起来开始锤炼身体。
凌乱的脚步和慌张的呼吸声将提着两个巨大石锁的杨袭虎惊住。
一个亲卫衣裳散乱地快步跑了过来。
“将军,将军,苏大人出事了!”
杨袭虎面色一僵,手中两个巨大石锁陡然落下,两道巨响,将会馆内还在熟睡的人全部惊醒。
杨袭虎夺过自己亲卫手中的信。
只是一眼,杨袭虎便化狰狞噬人模样。
“卓姿婵,你个毒妇!”
这一刻,杨袭虎没有忌讳,对这个舅妈再也没了半点敬意,他和苏复一样,第一个念头就是将这事与卓姿婵挂钩!
杨袭虎猛地抽身往后,连路上碰见的周莹都没来得及打招呼。
片刻后,马蹄声起,杨袭虎一身金甲,手持长戟,骑着纵云往外狂冲而去。
周莺没有制止,看着一旁亲卫与掉落在地的信纸,将其捡起后,身形一晃,便知杨袭虎为何如此不管不顾。
“传令下去,今日少爷所说之话,任何人不得外传!”
“是,莺儿总管!”
亲卫也没想到,杨袭虎反应会那么大,竟然直接开口辱骂一朝国母。
此刻的他只能将头尽可能地低下,将自己听到的话全部遗忘。
周莺拿着信快速朝着后院跑去,这事,已经不是她能做主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