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玉山的话,将曾大树等人心中不愿猜测之事唤起。
正常人都知道,杀淮南军只有害而无半分益处。
逐北军已然享誉天下,一切用度都为大周所有军队顶尖,一个淮南军,一个被戏谑为少爷军的军队,有什么值得逐北军行屠戮之事?
“叛乱……叛国!”
这两个词出现在曾大树他们脑海,想着那煌煌国法,曾大树等人只觉通体冰凉。
那可是诛族大罪呀!
那可是要绝子孙后代文武出路呀!
看着被吓住的曾大树等人,洪玉山更加佩服起苏复起来。
哪怕没有亲至,但此景苏复所料真无半点差别。
先以笑脸暂凝群情,再以大量荤食充斥,疲懒他们身体,最后与这些见过最多世面,但多数一知半解之人掰扯道理,直击人心。
让他们心生忧虑和恐惧。
最后一步定下,那临汀郡便可安枕无忧矣。
苏复的一切都是建立在一个“理”上,若当真群情汹涌难平,最后真有事了,顶多也就一个只诛首恶罢了。
法不责众这一句话,在任何时候都适用。
如果不适用,那只是因为涉及的人不够多罢了。
曾大树深吸一口气,直视洪玉山,他的智慧和对自己孙儿的信心,足以让他从洪玉山的恐吓中走出。
他的孙儿可不是那些镀金子弟,不是什么少爷兵,那是从小谙熟弓马,品性端厚的大周军士。
“洪将军,不是所有淮南军都是如此的,刘寿大将军承左都御史太叔公之教,他会叛国乎?”
曾大树的话让其余人找回信心,哪怕知道自己孩儿亲属没有这份定心,但他们此刻也绝不会认下。
“对,洪将军你这话未免以偏概全了,江南儿郎多爱国之士,能有几人有乱国之心?”
“就是,断无可能,我们一众后辈,可都是刘寿将军手下的兵,绝无可能生乱。”
……
七嘴八舌的解释蜂拥,生怕解释慢了会落一个叛国之罪。
洪玉山意外地看了曾大树一眼,能知道刘寿的背景,曾大树,或者说他在淮南军的后辈可不简单呢。
摆了摆手,将主动权握在手上的洪玉山在声音渐息后缓缓道:“所以朝廷才让淮南军去漠北轮战不是?”
“此次事发之前,你们家中子弟来往书信所说,那些死去的人里面,那些逃兵,生乱,耐不住漠北苦寒而死去的人里面,是不是多为世家或者官宦子弟?”
洪玉山的话让曾大树等人翻涌的情绪再次一滞。
这话,当真没错!
他们这些没权没财的人,想要让家中子弟进入淮南军,基本都是能够得着入伍要求的。
更因为从小锻炼,不沉于酒色,家中无权无财的情况下,还是比较守军中规矩的。
所以,这半年多来,他们身遭,能收到死讯的屈指可数,反倒是那些世家,当官的,家主丧事可是多得很。
“洪将军,你有事就直说吧,我们年纪大了,经不得吓。”
“我等眼界又窄,实在是不知洪将军所说为何意!”
洪玉山一笑,身体前倾道:“朝廷,逐北军没有理由对诸位长者族中晚辈动手,能让淮南军军士在逐北军眼皮子底下消失的是那些掌握权力的世家和官宦子弟呀。”
“诸位长者,我们一直都在为你们主持公道,但现在我们却不得不因为漠北之事而暂缓查案。”
“朝廷和你们是站在一起的呀,我们的目标都是江南府内,那些试图谋乱的世家和官员呀!”
洪玉山牢牢地记住苏复信上所说之言,单纯地劝这些百姓理智,相信朝廷是没有用处的,唯有将他们拉进自己的阵营,给他们参与感,让他们的怒气转变方向,去压住那些让他们仰望的人,让他们能从这些事中获得好处,他们才愿意真正相信朝廷。
为朝廷所用呀!
曾大树等人的目光不由的侧望那些依旧停驻在原地的马车,过去这么久了,这些人连一个递话的都没有。
往日欺压剥削涌上心头,想着苏复组织的那些下乡剧团戏中所说之言,看着眼前洪玉山亲和模样,他们的怒气自然而然地偏移至那些世家中人。
“洪将军所说我们都信,但是将军你要如何保证,能给我们一个公道?”
“这次我们临汀郡若退,那其余三郡邻里该怎么看我们?”
“往后,我们临汀郡一众人,还如何在这江南府立足?”
曾大树直言不讳的提出自己的问题,在这个主要以宗族维系为主的江南府,他们不在乎丢命,但绝对不能失名!
此次名声若损,那他们几代人都将抬不起头来,这是默契,这是底层百姓最后能为自己争取公道的方法。
洪玉山从怀中掏出一个条子,上面有着苏复所写下的承诺以及加印。
这是夹在信封里面,一同给到他手中的。
这是苏复逾越之举,这是足以让苏复落罪的妄言之词。
曾大树伸手将其接过,稍识文墨的他自然认识上面那简短的四五十个字。
“诸位父老,苏复以萧家之名,允淮南军一切事宜清查之诺,若苏复有不信之举,诸位父老尽可上京,求萧丞相,大周陛下尔!”
用手摩擦了下盖印处的朱红,曾大树直接将其收入怀中,不给旁人查看机会。
“苏大人既有此诺,我等草民自无不信萧家之由!”
话音落下,曾大树侧身看向旁人,正色道:“我曾大树以曾家族长名义,担保洪将军之言为真,会还我们各家儿郎一个清白。”
“若我所言有假,老朽愿跪死于祖宗坟!”
“诸位,信我否?”
曾大树德行,名望自无人敢公开质疑,心中虽然好奇那纸上所说何言,但还是纷纷应道:“曾族长有此言,苏大人有此诺,有萧丞相在,我等自无不信之理!”
这个问题解决了,但还有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在。
“洪大人可有法不使我等失信于其他三郡之人?”曾大树自是对洪玉山所言心动,这对于他们来说,当得上最好的一个结果了。
民与官斗,能有好结果者,十可有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