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电梯里的十几秒钟，崔爷的心里百感交集，蓦然回首间，自己已经从意气风发的中壮年，变成了满头白发的迟暮老人。
    叮的一声，电梯门缓缓打开，崔爷平复了一下心情，便迈步走出了电梯。
    咚咚咚，崔爷敲响了副总经理办公室。
    “请进。”从办公室里传出一个略带嘶哑的声音。
    崔爷推开门，看见办公桌后面坐着一个大腹便便的肥胖中年人，头上稀疏的头发表明他的身体虚得厉害，灰黑色的眼袋是他夜夜笙歌的后遗症，在这个男人的脸上，崔爷再也见不到曾经意气风发的朱鹏凯朱总的影子。
    “老崔呀，这么早就过来了，我还以为你下午才到呢！来来，快坐。”朱鹏凯坐在办公椅上，用手指了指旁边的沙发。
    崔爷坐定后便直接开口说道：“朱总，之前在电话里给你汇报的那个情况，不知道对你有没有用。”
    朱鹏凯从抽屉拿出一个小木盒，打开木盒里面是一只棕黑色的雪茄，他一边拆着雪茄的包装，一边说道：“老崔啊，你说的那个事儿我给上面的人反应过来，他们对这个事情很感兴趣，十有八九能够调动调查组到渤海市去深入调查具体情况。”
    “那就行，相关资料我都拷在u盘里了。”崔爷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走到办公桌前，双手递过来一个小巧的u盘。
    朱鹏凯一只手夹着雪茄放在嘴边深深的吸了一口，一只手接过u盘反复观察着。
    “就这么一个小小的玩意儿，就能决定一个市代理人未来的命运。老崔，你说人是不是很脆弱？不管你认为是多么重要的东西，在别人的眼中，那不过就是一个有点用的工具而已，随时可以给予你，同时也能够轻易的从你手中夺走。”
    崔爷看着正在把玩u盘的朱鹏凯，心里有点黯然和失望。
    对于商业发展而言，一个50岁刚出头的男人，正处于一个事业上升的重要时期，只要敢打敢拼，在经济发展的风口上占据有利位置，很快就能缔造一个庞大的商业帝国。而面前的朱鹏凯，却给崔爷一种老年迟暮、满腹哀怨的感觉。
    “朱总，你的话我不太明白。”
    “老崔呀，你跟着我也有20几年的时间了，四年前的人事调整是公司上层做出的决定，我也没有办法改变什么，希望你不要因为这件事而对我抱有怨言。”朱鹏凯放下了手中的雪茄和u盘，重的对崔爷说道。
    “朱总，其实当公司改组的时候，我就已经萌生了离开公司的想法，所以关于人事调整的事情，我没有一点怪罪你的意思。”
    “你干得不开心可以选择离开公司，而我的选择呢？唉！”朱鹏凯叹了口气，说道：“我是没得选。”
    “朱总，公司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不肯告诉我吗？”崔爷直直的看着朱鹏凯的眼睛，眼中充斥着不满和疑惑。
    “我不告诉你是为你好，如果你知道了公司里面那些见不得人的隐秘，你的退休生活就会泡汤了。难道你不想念你的老婆？你的女儿，还有你那个可爱的胖外孙？公司的事儿，你就别再打听了，安安心心的去过你的退休生活，关于退休金这件事你不用担心，只要我还没死，公司就不会拖欠你一分钱。”
    “我知道了！”听了朱鹏凯的劝说，崔爷刚刚波动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
    崔爷的心里还是放不下公司的，其实最主要的是放不下朱鹏凯，毕竟在他最困难的时候是朱鹏凯收留了他，给了他一口饭吃，让他有了曾经的辉煌，虽然现在已经退了下来，可是他已经把他的家人安顿好了，挣的钱已经足够他和他的家人无忧无虑的生活一辈子了。
    他不愿眼看朱鹏凯就这样一天天的颓废下去，一个好好的集团公司，却变成了某些人谋取非法利益的工具。
    早晚有一天，当集团公司再也满足不了幕后大佬胃口的时候，这个看上去如同一架超级航母的商业帝国，一定会被他们当作垃圾一样随手丢掉。
    之后，他们会重新挑选一个他们认为合适的公司，再把它变成一个新的傀儡。就这么反反复复，周而复始。
    对他们这些人而言，傀儡公司就是一个暂时的栖息地，当它不能给他们提供足够的营养时，就会亲手把它毁灭，如同寄生虫一般，重新选一个寄主去吸食精血。
    在这场游戏中，那些背后隐藏的大佬就是最终的受益者，而那些有潜力的公司和为公司打拼了一辈子的人就变成了牺牲品。
    “趁你现在还在这里，给我讲一讲渤海市现在的情况。”朱鹏凯正了正身子说道。
    见到朱鹏凯还有兴趣了解渤海市的发展情况。
    崔爷便把这几年渤海市的大致情况，给朱鹏凯详细的讲了一遍。
    刚听到崔爷的讲述时，朱鹏凯的神情还没有太大的变化，可听到突然冒出了一个叫王强的小伙子，他的嘴角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
    当他让崔爷把关于王强的事情讲的再详细一点时，朱鹏凯越听越觉得这个王强很有意思。
    听到最后，就连见过大风大浪的朱鹏凯也有一点吃惊。
    他没想到渤海市这段时间居然出了这么一个人物，仅仅一两个月的时间，就从偷电动车的小混混一跃变成渤海市地下产业链的运作人，现在居然还有实力参与到渤海市代言人的争斗中来！
    而且，从崔爷的只字片语中，朱鹏凯确定，就连现在的崔爷对这个王强多少都有一点忌惮。真不知道这个小子是从哪个角落旮旯冒出来的。
    崔爷把情况大致讲了一遍后问道：“关于毛文清的事儿，朱总你有多大的把握？”
    朱鹏凯沉思了一会儿，再次把放在一旁的雪茄点燃，抽了几口才说道：“如果情况和你说的差距不大的话，要把毛文清从现在的位置上拉下来，成功率很高。”
    “那就好，也算是我离开华夏前，为陈鑫俊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你说的陈鑫俊，就是那个跟了你好多年的绰号老佛爷的人吧！”
    “就是他，这小子能力不错、眼光很准，之前我也向你建议过，把他安到代理人的位置上去。不过，后来被毛文清的大哥把这事给搅黄了。”
    “这个叫陈鑫俊的小子恐怕不行。”
    听到朱鹏凯的话，崔爷觉得自己有必要为老佛爷争取一下。
    “朱总，这小子跟了我这么多年，我是看着他一步步成长起来的，对于他的能力和品性，我还是很有自信的，如果有可能的话，还请朱总多帮帮他。”
    “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不是说不帮这个陈鑫俊，而是担心他就算当上了渤海市的代理人也做不长久，很快就能被人所替代。”朱鹏凯解释道。
    “朱总，为什么你会有这样的担心？”
    “毛文清能当上代理人，确实是因为他背后的大哥在给他撑腰，为了让他当上代理人做了很多工作。可是你想想，毛文清虽然有他大哥的帮助，但在渤海市，他还只能算是一个新人、一个没有根基的人，想要把他从代理人的位置上拉下来，并不是一件太难的事情。在渤海市经营了十几年的陈鑫俊，不可能没动过要把毛文清赶走的念头，可这都过了三四年了，到头来还要靠你的关系来办这件事情。你觉得陈鑫俊他有资格做这个代理人吗？”
    朱鹏凯的话不无道理，崔爷其实也明白这些道理，但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作为老佛爷的领路人，崔爷的内心不愿意接受这样的结果。
    “那按照朱总的意思，把毛文清踢走后，让谁来当这个代理人？”
    朱鹏凯手中的雪茄只剩下一个短短的烟头，他将剩下的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将嘴里最后一口烟雾慢慢的吐出。
    做完这一切后，朱鹏凯才淡淡的说了一句：“你觉得那个叫王强的小子怎么样？”
    “他？不可能。”崔爷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的答了一句。
    “渤海市只是一个三四线的小城市，公司给你们的配额也只够养活两三个运作人。按照惯例，新的代理人要从当地的运作人里面挑选一个出来担任，这样才能保证原来的产业链不会因为代理人的调整而出现问题。假如渤海市找不出一个符合条件的代理人，集团公司就会从其他市州调一个运作人过来担任代理人，如果是这样的结果，把毛文清赶走就变得完全没有必要了。”朱鹏凯很难得像今天这样有耐心的向崔爷解释道。
    “那你觉得王文卓有机会吗？”问出这句话时，崔爷的心里其实是不抱任何希望。
    他知道像烧饼这样目光短浅、能力欠缺的人，根本就不能担大任。
    果不其然，朱鹏凯开口否决道：“你说的是那个绰号叫烧饼的人吗？就是以前在看守所照顾你日常起居的那个小子吧。你要帮他把生活过得很滋润，这一点问题都没有，毕竟这小子对你是忠心耿耿，毫无二心的。但如果你要把他捧到代理人的位置上，这就不是在帮他了，而是在害他，他那三板斧的本事你还不清楚吗？代理人的位置对他来说就是一张催命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