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并没有下太长时间就停了，很快月亮也露出了它冷静的脸。风穿过清冷的街道，卷起一阵一阵雪花，把它们带去另外的地方。
    手冢歪着身子靠在床头上，他微闭着眼睛，手里的书打开着，扣放在半只支撑的腿上，看起来像是睡着了。
    不二和几个朋友在聊天，讲起了滑雪的事情，也聊到了汉克斯。
    “那个家伙真的是命途多舛啊！”有人在群里感叹道。“先是被教练背叛，然后好不容易让自己的职业生涯回到正轨，没想到在决赛被人黑了，职业生涯断送了不说，还差点跟轮椅终生为伴。”
    “不过这都是他那个竞争对手的关系，那家伙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
    “不过组委会最后的判罚真是让人生气。那么严重的事故竟然还判定那个混蛋的成绩有效。”
    “汉克斯那家伙应该伤心极了。不二，你今天见到他的时候你们聊了些什么啊？”
    “也没聊些什么。”不二快速的打着字，打算敷衍过去。
    “怎么可能。那家伙人怎么样，是很奇怪的人吗？”
    “很奇怪吗？也不至于吧。”
    “很多人都说，越是顶尖的运动员，越不容易面对伤病，而且如果因为伤病被迫退役的话，他们的性情很容易一下子就改变。”
    “你不要到处宣扬你那种没有任何说服力的破理论了，大心理学家。”为了将自己的嘲讽值拉满，说这句话的人用语音说的特别大声，导致不二播放的时候吓了一大跳。
    他连忙转过头去看手冢，担心打扰到他看书，结果只看到一张歪在一旁的侧脸。
    “竟然就这么睡着了。还真是松懈啊！”不二坐了起来，非常小心缓慢的把书从手冢的手里抽了出来。他抬起头看了一眼手冢，手冢没有反应。
    “睡得可真熟。”不二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自言自语。他跳下床，轻手轻脚的把书放回到桌子上，然后走到手冢一侧的床边，考虑着该如何把手冢弄进被子里的时候，手冢轻轻动了一下，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我给你吵醒了吗？”
    “算是吧，又不算是。”手冢打了一个哈欠。
    “这算什么回答。”不二无奈的笑了笑。
    “对了，你还没有跟我说你今天跟酒馆老板都聊了些什么呢！”
    “你就那么想知道？”不二回到床上，猫进了被子里，旅馆虽然开了空调，但是这里的冬天冷的格外厉害，他只是跳出棉被几分钟而已，空气中的凉意就非常明显了。
    “嗯。”手冢应了一声，也滑进了被子里。他侧身看着不二，等着他的回答。
    “再说他的事情之前，国光，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手冢眨了眨眼睛。“什么事？”
    “其实……”不二犹豫了一下，像是在重新考虑自己的提问方式一样。最后问道：“我想知道你受伤的那几年到底是怀着一种怎样的心态去面对现实情况的。”
    手冢看着不二，神情显得有些诧异。他没想到不二会突然问一些和现在的话题完全不搭边的问题。他沉下视线，思考了好几分钟才缓缓开口。
    “那段时期……现在再去回想或许有些记忆已经不那么清晰了。要说是用一种怎样的心态去面对的话，我想是非常复杂的。”
    手冢又陷入了沉思，这一段沉默的时间比刚才要长很多很多。仿佛那些过去的经历被时间冲进了记忆的谷底，被掩埋了许久许久，他只是挑拣出和不二有关的一切之后将剩下的一弃了之。而现在又在碎石淤泥之中去寻找早已经深埋的情绪碎片。
    “那个时候……”思考了好一阵子之后，手冢终于开口说道：“我得承认，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很迷茫。那种迷茫不仅仅有对未来的不确定，更多的是一种恐惧，害怕自己会绝望的恐惧。”
    “也就是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镇定是吗？”不二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苦涩。
    “每一个人都不能抗拒恐惧。老实说，我只是尽量不去想关于未来的事情，尤其是关于我自己的。最后的结果无非是两种，我只是顺应着时间为每一种可能出现的结果做好准备。”
    “但是一考虑的青学，你就不一样了吧！”
    “是啊！”手冢苦笑着，伸手轻抚过不二的脸颊。“你不是蛮清楚的吗？”
    “是你说的那种感情很复杂的。”
    “是啊！跟大和社长的约定，对自己的承诺，对队员们的承诺，除了自己的未来，我都只想为一个结果去奋斗。”
    “那如果为了青学，到最后还是牺牲了你的网球生命，你会怎么样呢？”
    “或许会后悔吧，又或许不会。我当时的想法太过复杂了。不管是一心就是想要赢得比赛，又或者对自己的未来抱有担忧，这些东西交织在一起有太多不明确的东西。不过我的后悔并不是说我不应该为了青学放弃自己的前途什么的，如果只是这样，算不上后悔，我也从来不会为此考虑过。我想过也许会失败，所以也只好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接受最合适的安排，精打细算每一种选择罢了。没有人愿意输球，但是输赢是无论如何都是无法避免的。其实你之所以这么问其实是想知道当初我在全国大赛上输掉了比赛的感觉吧！”
    “如果最后的结局是我们没有拿到冠军，你会有什么感想吗？”不二追问道。
    “不知道。我不确定。”手冢思忖着说道：“我不知道我是否会自责，是否会有其他的感想，但是不论那种结果，唯一能够做到的就只有接受。”
    “但是绝不会放弃对吗？”
    “你明明什么都知道的。”
    “我就是想要你自己说出来嘛！”不二笑着说道。其实他并非需要手冢给一个明确的表达，从一开始他就知道，手冢是不会轻易的将那些过去毫无保留的和盘托出。他只是想在他的字里行间里找到那些释然的态度。
    不二非常清楚，即便是被称为失败的可能性没有发生，那种情绪在手冢心里埋下的种子也不曾完全消失。没有一个运动员不担心受伤，没有一个运动员会平静的面对伤痛。即便是手冢什么都不曾表现出来，但是那种曾经藏在他心里的痛苦并不会因为一场胜利，一个诺言的兑现就轻易的消失。
    不二曾经亲眼见证了那些无形的压力给手冢带来的改变。他在帮助每一个人成长，帮着他们更进一步，但是自己却只能站在原地，独自承受强加在他身上的一切。
    “现在一切都过去了，没有什么再能让你后悔或者恐惧的事情了，对吗？”不二说道。
    “是啊。”手冢伸出手，回应不二的拥抱。他不知道用“熬过来”这个词来形容自己的过去是不是合适。但是那些过去，已经都过去了。他从未依靠所谓的幸运跟过去抗衡。事到如今，不管那些日子是苦还是甜，他都不想用过去去影响不二。
    因为对他来说，他们的相遇是他自认为平凡的人生里唯一的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