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若清猜得不错，黄和的确是病得很重，他的情况跟苏佑康方面有点相似，都是痨病的一种，但和苏佑康不同的是黄和这是肺痨，也就是后世所说的肺结核。
    如果这是在现代，肺结核不是绝症，有很大几率可以治愈，就算有并发症也可以通过服用药物来缓解。
    可是这是在古代，没有抗生素，没有合成性抗菌药物，就算是有林淮序这样一个现代医生在，也无济于事。
    “爹，你怎么样？”黄铁牛看着躺在床上喘着粗气的黄和，轻声问道。
    “咳咳……还撑得住。铁牛，你去烧点水，我跟你太爷爷他们说会话。”
    黄铁牛不傻，他知道爹这是有话交代，只能点了点头，迈步出了屋子，顺便带上了房门。
    屋内一下子暗了许多，黄老太爷看着侄孙，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再看一旁的赵正和黄顺黄胜都面露不忍，他硬是忍住了快要出口的叹气声。
    “咳咳……大爷爷，大哥二哥，村长……咳咳……我这身体你们看到了，怕是挺不了多久了。原本今天去三婶家，就是想着，能在死之前，把家里的事交代清楚，没想到出了彩云的事……咳咳……”
    黄顺深吸了一口气，扯了扯嘴角，安慰道：“什么死不死的，瞎说什么，今儿林大夫不是说了，你这身子没大问题。”
    黄和苦笑了一声，“我心里有数。大哥，教出彩云这样一个祸害，是我对不起黄家，咳咳……如今有了这切结书，也就不怕……咳咳……不怕她带累黄家其他人了。只是，我实在不放心铁牛……他才二十出头，还得活人啊……”
    “大哥，我走了铁牛还得守三年孝……咳咳……那时候大家许是就忘了彩云的事了……咳咳……求大哥村长帮帮忙，给我家铁牛相看个媳妇，不求……不求家境样貌，只要人好，对铁牛好……”
    “我床下……咳咳……有个木匣子，匣子里的银票，是彩云这几年给我的钱，我一文都没用过，全部都去钱庄兑了，大哥……咳咳……若是将来彩云能活着出来，麻烦你把这钱给她，她跟黄家也就两清了……还有，匣子里有十六两银子，等三年孝期过了，把它交给铁牛……让他……咳咳……好好……咳咳……过日子……”
    黄顺含着眼泪点了点头，按着他的意思，从床下扒出来一个落了灰的木匣子，抱在了怀里。黄胜看着堂弟的样子，没忍住，转身就出了屋子。
    还没等哭出声，就看见侄子黄铁牛蹲在窗下，不停地抽动着肩膀，面前的土地上已经湿了一小片……
    黄胜再也控制不住，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了下来。
    叔侄两个就这样隔着一堵墙，听完了黄和全部的安排。
    黄铁牛一直知道爹这病挨不了多久了，但是听着屋内的粗喘和撕心裂肺的咳嗽声，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他疯了一般跑向村尾那间青砖大瓦房。
    方家人和苏家人好容易收拾了心情，刚坐在桌边准备吃饭，一个人影就冲了进来。
    “铁牛哥？你这是……”苏若清愣了一瞬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林淮序脸色一变，不等来人说话，抓起铁牛的手腕就跑了出去。
    “黄和叔怕是不行了！哥，你们快去看看！明诗你也去，金针，带上你的金针！”苏若清一下子白了脸色，急忙忙喊道。
    听了她的话，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虽然他们下晌看着黄和灰败的脸色，也觉得他怕是挺不到春天了，可是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没人能接受。
    所有人都顾不上吃饭，急忙忙就要往黄家赶去，却被苏若清阻止了，这个时候，还是不要去添乱的好。她定了定心神，“奶奶外婆，你们岁数大了，在家等消息就行；娘你们两个也是，爹已经跟玉珩哥还有哥哥一起去了，咱们女人家去了也帮不上忙……吃饭，玉琴文浩，你们陪长辈们吃饭，木槿妞子，你们跟我去黄家，木星，把黄彩云看得死死的！”
    “不行，清儿你怀着孕，不能去。”赵氏急了。
    “放心吧奶奶，我不进去，我是放心不下秋儿她们，我就去看看，没什么事我就回来。”
    说罢，也不管其他人还要阻止，带着木槿和妞子就出了门。
    等苏若清挺着肚子赶到时，林淮序已经和景明诗在院外站着了，看见她来了，景明诗一愣，随即快步走过来，语气有些不赞同地道：“这里乱哄哄的，你来干什么？”
    “我来看看，怎么样了？”
    景明诗叹了口气，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那敞开的院门道：“我用金针吊住了，不过也撑不了多久了。他这病原就不能动气，今天黄彩云这么一折腾……也就是这一两个时辰了。”
    苏若清心里一紧，“那铁牛哥……”
    “你哥和玉珩都在里面陪着呢，我看他的样子应该也是知道的，找我师兄，也是为了拖延时间吧。哎……”
    两个人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站在院门外，听着里面或高或低的哭泣声。
    “爹！爹啊！”
    不知道等了多久，就在苏若清觉得自己下半身都麻了的时候，院内突然传出了黄铁牛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小院外站立的几人都猛的抬起了头，林淮序直接冲了进去……
    苏若清只觉得双手发颤，两眼一黑往后倒去，意识的最后一刻是耳边景明诗惊慌的呼叫声。
    一声惊雷，苏若清猛的睁开了眼睛。
    “清儿！你没事吧？是不是吓着了？有没有哪不舒服？”双手被紧紧握住，苏若清抬眼看去，方玉珩一脸的紧张，握住她的手也有些发抖。
    “我没事……”苏若清借着方玉珩的力慢慢坐了起来，方玉珩往她身后塞了一个迎枕，这才坐在一旁，“我是晕倒了？”
    方玉珩抬手理了了她额前的碎发，“表哥说你今儿被气到了，又在黄家门外站了一个多时辰受了风寒，支撑不住就晕了。不过没什么大事，孩子也没受影响。”
    “那就好……娘他们吓坏了吧？”
    “嗯，吓坏了。不过听到你没事也就放心了。”
    “黄和叔他……”
    方玉珩叹了口气，“走了，你哥和金亮他们在黄家帮忙呢。这几天你就在家好好养病，黄家男娃不多，铁牛也就两个堂兄弟，还不亲近，我也要去帮忙。”
    苏若清点了点头，这倒是栖霞村的风俗，不管红白喜事，村里的人都会相互帮忙，尤其是关系亲近的，几乎一整个流程都会全部参与，这也是人情来往。
    “黄彩云呢？”
    方玉珩皱了皱眉头，声音也冷了下来：“本来送回黄家了，她说要戴孝送黄和叔一程，不过铁牛没让她进门，说已经断了关系就不是黄家人了，这就又送回来关起来了。明早官差就到了，回头把人一交咱们也就踏实了。”
    “哎……”
    “饿了吧？我让妞子去给你做点吃的。”
    “不吃了，没什么胃口。”
    看着苏若清真的是没什么精神，方玉珩只能作罢，哄着她睡下后，才换了身旧衣服出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