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怀义要的就是建兴帝这一句“不管牵扯到谁,都严惩不贷。”
总算是戳到他肺管子了,如此遭的罪就算没白受。
他虽然躲的很及时,也特意控制了火药的剂量,但要是一点不受伤,未免显得太假,好像他提前预料到似的,再让皇帝起疑心,所以,他故意稍微慢了半步,让飞溅的小石头砸了一身。
这会儿,他身上满是尘土,脸上还有很显眼的擦伤和淤青,渗血的地方,他也特意不去管,任由血迹淋漓,总之,这幅狼狈的,躲过一劫的样子,看起来特别能唬人。
实际上,他衣服里穿了护身衣,连刀枪都不入,还能怕小石头?
但唱戏唱全套。
没有伤,也要做出伤的很严重的样子,出门时,他跟焦大夫要了几颗能让身体短时间内虚弱的药丸,服下后,连御医都诊不出来,只会以为他受了不轻的内伤。
毕竟爆炸嘛,假山都震塌了,他被震出内伤来也合情合理。
果然,御医给他把过脉后,就一脸同情的给出了这样的诊断,开药方的时候,还千叮万嘱,务必要好生静养,免得留下病根,影响了寿数。
许怀义配合的应下后,还又给自己加了点戏,“三天两头的就被下毒暗杀,还不知道哪一刻就没命了,静养不静养的没多大意义,唉……”
他说这话时,表情拿捏的很到位,将那种怅然无助,又悲愤交加感受演绎的淋漓尽致。
任谁看了都忍不住唏嘘同情。
这简直也太悲催了,本来打了胜仗,该风光无限,像个英雄一样凯旋而归,受百姓们夹道欢迎,可偏偏他被人刺杀了一路,哪怕进了宫,都躲不过去,众目睽睽之下,就下毒害人,一计不成,连炸药都用上了,这得是啥命啊?
就算他命大,还顽强活到现在,可这么一而再再二三的被人算计谋害,正常人也得被折腾出好歹来吧?
他现在还没疯没崩溃,就算是个奇迹了。
御医同情之下,还大方的给了他一瓶固本培元的补药丸子。
许怀义一脸感激的谢过,心想,没白费他又加了这场心灰意冷的戏啊。
连前来问话的官员,跟他说话的语气都小心翼翼的,生怕刺激到他一样。
其实也没啥好问的,他是受害者,怎么可能知道施暴者的所作所为呢?
他长吁短叹着,就一个劲的诉说自己倒霉,明明啥也没干,就是去解了个手,回大殿的路上,经过假山,然后,假山就忽然被人炸了。
得亏他这些日子被杀手锻炼的已经犹如惊弓之鸟,别的地方没长进,躲避危险倒是积攒了不少经验。
这才能堪堪躲过一劫,没被崩塌的石头埋了。
这番自嘲式的说辞,又换来一番真情实意的安抚。
连带着众人都不再眼热他晋升的这么迅速了。
此刻,他们更头疼的是这事儿该怎么了结。
而禁卫军那边勘查现场后,也没什么突破性的发现,唯一能确定的是,凶手动用了炸药。
现场却没有凶手逃跑的痕迹,四下搜查,也没能找到啥,不过这倒是说明不了什么,毕竟有那武林高手,轻功卓绝的,确实不会留下痕迹让人去追。
再者皇宫这么大,能躲藏的地方可是太多了。
想全部查个遍,那可是个极为麻烦的大工程。
查案的分了三拨人,一拨在宫里搜凶手,不找出这个人来,皇宫里的一众大小主子们也不踏实啊。
另一拨则去追查炸药的来源,大雍对火药一类的东西管控得很严,民间是不被允许存在的,顶多在制作爆竹烟火的作坊里能见到一点,但数量有限,是绝无可能会造成大爆炸的。
还有一拨则是审问今天来参加宴会的人,每个人都有嫌疑,所以,过场还是要走一遍的。
这么一折腾,就是一个多时辰,等到能离开时,所有人都身心俱疲,出了宫门,便迫不及待往家赶。
但这件事,远远还未结束。
尤其是皇宫里,搜了一夜,闹的人心惶惶,谁都没睡安稳。
其他朝臣,也为这案子没少辗转反侧,不管是在庆功宴上下毒,还是埋炸药,影响都太大了,可以说触及到了皇帝的底线上,绝不会轻易揭过去。
谁都怕被殃及池鱼,尤其是跟平远伯府走的近的,更是惶然不安,之前有多想巴结讨好,现在就有多想撇清关系。
几乎所有人都默认为,制造这一切的幕后主使是平远伯。
他在听完宫里发生的一切后,心就凉了大半截,越想越胆颤心惊,咬牙挤出一句,“到底,是谁,要害我?”
孟世子惶惶然摇头,“不是您,也不是我,回来的路上,我也问谣谣了,她也没承认……”
平远伯哪里会信,“真,不是她?”
孟世子其实也不信,“她说不是,她看上去,很生气,指甲都掐断了,马车里的东西,也让她都摔碎了……”
平远伯冷笑了声,“除了她,还能,有谁?”
倒是会装!
孟世子哭丧着脸道,“她这胆子也实在太大了,在宫宴上都敢下毒,这让别人怎么看咱们伯府啊?本事大的都能把人手安插进宫里了,这可是大忌讳……”
平远伯闭了闭眼,艰难的挤出一句,“炸药,才是,要命的……”
他之前是兵部侍郎,如今儿子坐了他的位子,他们爷俩想动炸药,比起旁人,机会可就太大了。
相应的,嫌疑也更大。
也是,只有死人才能靠得住。
“父亲,那咱们接下来要怎么办啊?皇帝动了肝火,是一定要查这事儿的,到时候,孟瑶把所有罪名都推到咱们头上,那咱们真是百口莫辩了……”孟世子说着说着,老泪纵横,“儿子还不想死啊!”
平远伯眼里闪过一抹决然,“咬死了,绝不能认,实在不行,就推到那小畜生身上……”
“可,可她才六岁啊,又有菩萨点化,能未卜先知,旁人会信吗?”
“就说,她是,妖孽……”
“啊?”
“家里的,人手,不准再给她用,都撤回来,若最后,还不行,就放火,烧了,那院子……”“……”
孟世子惨白着脸,吓得再也说不出话来。
房车里,两口子也在商讨,要如何趁热打铁,除掉孟瑶。
有许怀义今晚在宫里安排的这两出戏,眼下正是弄死孟瑶的好机会。
她碰了建兴帝的底线,遭了厌恶,连累的满朝文武跟着一起受罪,也必然没人愿意为她说话。
就是平安伯爷俩,这会儿想来也定然恨死她了。
权衡利弊之下,平远伯父子,也不会想让孟瑶再活着。
“你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明天,下午吧。”
“嗯?我以为你会等不及凌晨就去呢……”
“总得让事情再发酵一下,不出意外,明天刑部的人就会去平远伯府问话了,平远伯老奸巨猾,那位孟世子可没啥胆量,很容易就能露馅儿,比起孙女,他肯定会选择保儿子,我猜,孟瑶的住处,一定没啥人再护着她了,就是建兴帝,保不齐也会把护卫撤回去,又能下毒,又是炸药,这么有能耐,还需要旁人保护?”
“那也不用选下午啊,大白天的,要避开人可不容易……”
“据说明天下午有雷阵雨,打雷失火,很合情合理吧?”
顾欢喜冲他竖起大拇指,“都让你算计到位了,厉害。”
许怀义故作谦虚,“也就一般般吧,真厉害,该把整个平远伯府都一锅端了才是。”
顾欢喜无语的白他一眼,“说你胖还喘上了。”
到底是一个伯府,还进献了两座矿山,指着这份功劳,不是谋反的大罪,就轻易倒不了。
许怀义嘿嘿笑起来,“姑且让他们再苟延残喘一会儿。”
等到建兴帝意识到丹药只能短期让他身体舒适,长期服用反倒是会中毒时,便是伯府倾塌之时。
那时候,孟瑶怕是都要被拎出来鞭尸,想以郡主的身份下葬?做梦吧!
翌日,才吃过早饭,李云亭和苏喆就来了。
苏喆原本还有些尴尬和忐忑,不过见到许怀义脸上的淤青和血痕后,就顾不上其他纠结了,忙关切的问,“伤的这么重?找大夫看过了吧?府里可缺药?我让人回苏家拿……”
为了演戏逼真,许怀义可是没掩饰脸上的伤,还装模作样的半躺在床上静养,屋里也弄的满是药味儿,除了焦大夫,江先生,他连孩子们都瞒着,此刻,自然也不好说破,“没啥大事儿,这点外伤养个几天就好了,就是震出来的内伤,得多歇息些时候。”
苏喆同仇敌忾的恨声道,“凶手实在太狂妄了,到底是谁?查出来,必须将他碎尸万段!”
李云亭接过话去,颇有些大不敬的道,“这得看皇帝的意思了。”
苏喆转头看向他,惊疑不定的问,“什么意思?”
李云亭也没含糊其辞,“现在很多证据都指向平远伯府,之前抓到的死士也有口供在,偏平远伯中风了,皇帝又给孟家父子俩升了官,昨晚,皇帝也没提,哪怕有人在宫宴上下毒,他都似乎想含糊过去,直到炸药出现……”
顿了下,又冷嘲道,“没这炸药,怕是还不肯查呢,把所有人都当傻子糊弄,难怪王爷们斗的你死我活。”
老糊涂了,儿子们可不就生出取代之心了?
苏喆脸色变了变,低声道,“这些话也是能说的?”
李云亭毫不在意的道,“放心吧,怀义这里,不存在隔墙有耳。”
要说他们几个家里谁最干净?那必是非许怀义莫属了。
苏喆意有所指的提醒,“不是说,皇上赐了几个宫女吗?没跟着回来?”
许怀义闻言,顿时苦笑道,“哪敢不带回来?都安排住下了,不过,她们不会到主院来。”
昨晚为了这事儿,没少挨媳妇儿揍,哪怕他不碰不见,束之高阁,但她们的存在,就够膈应人的。
所以那顿揍,挨的不冤枉。
李云亭把话题扯回去,一脸认真的问,“怀义,事到如今,你打算怎么办?再一味的忍,可就真让人欺负到头上去了。”
许怀义见他一副“只要自己点头,立马就要去诛杀平远伯”的架势,忙安抚道,“放心吧,我心里有成算,哪能一直让人摁着算计?再说这回,平远伯府也别想轻易脱身了,炸药的来源不解释清楚,宫里的人还能睡个踏实觉?”
“孙师傅亲自去查了吧?”
“嗯,大理寺和刑部也都很上心,这回,必然会有个结果。”
李云亭嘲弄的来了句,“就怕到最后弄出个替罪羊来。”
苏喆闻言,迟疑道,“应该不至于吧?都到这份上了,还能护着不成?平远伯哪来那么大脸啊?煤矿和银山,确实价值连城,但也抵消不了他们作的大死吧?”
照样要夹着尾巴做人,可没有底气在宫里布局杀人。
李云亭蹙眉思量道,“所以,我怀疑,除了那两座矿山,平远伯私底下应该还给了皇帝什么宝贝,或是展露了他存在的必要性,让皇帝不得不保他。”
苏喆眼神闪了闪,“应该是那位安平郡主吧?”
李云亭点点头,“很有可能,不是能未卜先知吗?这份本事,哪个人不想要?”
越是上位者,越在意。
“那就不好办了……”苏喆叹了声,苦笑道,“那位可是得了菩萨点化,才开了神智,谁敢跟她对上?”
李云亭不屑的哼了声,“什么得菩萨点化?我看她就是装神弄鬼,故作玄虚,糊弄世人的手段罢了。”
“你不信?”
“不信!”
“可据我所知,皇上确实因为她的提醒,而躲过两次危险,还有那银山煤矿,若无菩萨点化,她一个六岁的孩子,足不出户,是怎么知道的呢?”
“这里面定有别的蹊跷,但肯定和菩萨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