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南县城李家是落魄的书香门第，清高的寒门，这是城里人对老李家一致的评价。
    按理说，像这样的人家是不可能低眉折腰去娶一个富商的女儿的。然而事情总会有例外，老李家和城东首屈一指的富商万家结了亲。
    不为五斗米折腰，若是照进了现实，只会变成一个个赤裸裸的笑话。
    城里人都伸长了脖子等着看高高在上的李家，什么时候能闹出一场天大的丑闻来。
    有一天阴雨绵绵，天气阴冷的厉害，万蓉独坐在窗前，无聊又烦躁地翻着一本不知看了几遍的话本子，惆怅地叹了一口气。
    她是迫不得已才嫁过来的，李家那边也不见得有多乐意。
    她听说李家娶她为的是万家陪送的丰厚嫁妆，她想着，破费几个钱就能过上安宁的日子，倒也划算。
    其实若能一直这样相安无事下去也挺好的，但坏就坏在，凡事总有个但是。
    她与时下的旧式女子不同，托庇于家里的钱，她在省城上过几年学，在老师的悉心教导下，她知道了很多以前从未想过的事情，比如列强侵华，比如世界大战，比如马列主义，再比如何为国家大义、民生疾苦，何为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之后，她在老师的引荐下，光荣地成为了一名地下党员。
    一开始，大家见她年龄小都很照顾她，很多危险任务都不叫她去，她只需要负责后勤就可以了。
    后来，在一次行动中他们所有人都暴露了，大家死的死散的散，还有一部分人被抓了，她被抓的时候还在细心地为大家分发资料。
    几日后，她的父亲花重金托关系将她从牢狱中解救出来。
    父亲看着从牢狱中走出来的万蓉，眼神复杂，凝视良久，抬起手来狠狠地扇了她一巴掌。
    “这一巴掌是想告诉你：人在处于弱势的时候，无论做什么都是错的！”
    万蓉听见父亲的警戒之语，低头默默垂泪，一言不发。
    万父接着说：“前几日李家又来提亲了，我做主替你应了下来，你准备一下，过几日就嫁去李家吧！”
    “父亲！”万蓉猛地抬起头来，不敢置信地看向脸色铁青的父亲。
    之后，无论她如何哭求，父亲都一反常态，态度强硬地要求她必须嫁入李家，最终她不得不低头，双眼含泪登上了花轿。
    直到她出嫁后才听母亲说，省城里有一家有权有势的人家，一直拿着万家二十几口人命逼迫万父嫁女，否则就要灭万家满门。
    嫁进李家的日子过得很是平淡，她兢兢业业地扮演着一个好儿媳、好妻子、好主母的角色，成为了人们交口称赞的大少奶奶，唯一不足的便是，她一直没能给李家生下一儿半女，传承香火。
    成亲三年，她好似被生活磨平了棱角，变得与平常女子无异。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内心深处隐藏的那一把火，历经三年足以让一簇小小的火苗，成长为一片熊熊燃烧的烈火。
    三年后，李家突然来了一位访客。他告诉她，那次任务之所以失败，是她的丈夫伙同另外一个人干的，而那个人她也认识，正是当初与她一同加入组织的同学，周行云。
    接下来，她花了两个月的功夫，终于在上海找到了周行云。她雇人将她绑来，连同她的丈夫一起关进了一处别院的地窖中。
    “为什么？”
    她看向浑身是泥、狼狈不堪的周行云，眼神愤恨又不解地问道。
    “为什么？”周行云苦笑一声，接着便放声大哭起来，“我也想问为什么！为什么明明是我先认识他，到最后他的心里却只有你一个？为什么我为了他铤而走险去做他喜欢的事情，他却不能多看我一眼？”
    “你说的他是谁？”
    “哈哈，你不知道？你竟然不知道！”周行云流着眼泪大笑出声，许久之后，才喃喃低语道，“南煜竹，你不过跟我一样，是一个爱而不得的可怜虫！”
    “南煜竹？南老师？！”万蓉惊呼道。
    “没错，就是他！”周行云站起身，才踉跄着走了两步，就被万蓉带来的仆从给压倒在地。
    只见她抬起头，和着眼泪大笑道：“没想到吧，万蓉，一直以来你最尊敬的老师，可是对你有着不可告人的心思呢！”
    “就算是这样，你也不该出卖他，甚至害死他！”万蓉愤怒地拽起她的头发说道。
    “我没有！我想要出卖的人是你，要害死的人也是你！”周行云听后，仿若受不了刺激般，突然大叫起来。
    “我们小组总共有三十几人，到最后活下来的加上你我，才不过五人，这些全都是拜你所赐！周行云，你简直该死！”说着，万蓉红着眼眶，眼角不自觉地滴落了几滴泪。
    闻言，周行云状若疯癫地大笑起来：“他其实是有活命的机会的！我告诉他，只要他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到你身上，他就能活命，不仅他能活，整个小组的人都能活！可是他不听啊，你也知道他那个人脾气倔得很，死活都不愿意指认你，其他人亦是如此，我们没办法只能把他们全都杀了。”
    说着，她落下了两行泪，苦笑一声：“我知道今日我怕是难逃一死，临死前我希望你能放过我的家人，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我没你那么卑鄙！”万蓉讽刺道。
    “那么你呢？你又是为了什么呢，李疾？”万蓉看向自从被抓后，就一直沉默的丈夫问道。
    “啧，还能是为了什么？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呗！”周行云在一旁嘲讽道。
    “我没问你，我要他说！”
    万蓉开口训斥道，眼睛死死地盯着李疾不放，不愿错过他脸上任何细微的表情。
    “我没什么好说的，就像她说的，娶你不过是为了你万家的钱财！”李疾低下头，躲过她探究的眼神，声音淡淡地说道。
    万蓉皱了皱眉，问道：“我们虽然接触不多，但我也算了解你，你并不是把金钱看得过重的人，换句话说，相比于金钱来说，你更看中的是手中的权力！你娶我到底有什么目的，还有我三年未有身孕，是不是你搞的鬼？你到底在背后谋划什么？直到现在，你的表现可一点儿都不像是赴死之人。你到底有什么倚仗，为何这般笃定我杀不了你？”
    “你真的很聪明，我都有点舍不得让你去死了！”李疾鼓着掌笑道。
    “所以你的倚仗是什么？”万蓉又问。
    “他的倚仗是我！”
    一道声音从地窖上方传来，声若惊雷，如同雷轰电掣一般，震得人血色全无。紧接着地窖的门猛地被人掀开，随后就是一阵靴子踩地的哒哒声。
    借着天窗上微弱的光芒，她终于看清了那人的脸。
    “长沙城督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