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永还?
作者:不曾起飞   夺他最新章节     
    说是秋高气爽,但其实已经是十月了,玄京已经进入初冬。
    漫山遍野的绿意早已被枯黄取代,掉落的黄叶铺满山丘,满目枯枝腐叶,与南越的常绿是不一样的景色。
    暖阳倾斜照射下,空气干燥寒凉,宁安缩了缩脖子,今日这冷意他能受得了,可这个干燥是他不适应的。
    他的身子不好,青姨对他十足上心,早在刚入秋的时候就给他安排上了过冬的物件,他拿出青姨准备的一个药包嗅了嗅,清爽的药味缓解了他的不适。
    “你们北方也太干燥了。”
    入目萧条,哪有什么秋意正浓的样子,宁安这时也知道,他们几人来这别宫应该不只是踏秋。
    宁安又问:“所以咱们今日来此有何目的?”
    然而被他问话的两人正相拥在这苍凉的景色中,一黑一白两个身影相贴,温馨美好,还对他的话听而不闻。
    宁安瞥了自己身上的淡蓝冬装,觉得他像是误入这苍凉的一抹异色,误扰这鸳鸯的一只野鸭。
    “诶诶诶,我说你们别太过分了,带我来也该理我一下啊!”
    孩子气的少年负气抱胸,撅起嘴走到一边不理会那浓情蜜意的鸳鸯。
    安心和宫锐瞧他这般好笑,带着笑意分开彼此的怀抱,她也望向宫锐,眼里带着探究,并不知他今日带他们来做什么。
    宫锐没有急着作答,而是带着他们来到了别宫后边一处平整空旷的山丘上,那里早已备好了炭火和食材,安心一看就乐开花了,她可想念这一口了!
    炙肉,这是北地常见的吃法,但是宫锐是按照草原的做法准备的,在这初冬的暖阳下,在山丘烤肉吃,是别样的趣味。
    宁安更是没见过这个玩法,此刻他早忘了追问今日来此的目的,在安心的教导下,两人开始动手烤肉。
    虽然边上有下人伺候,但他们几人几乎都亲力亲为,这般轻松惬意地摆弄了一个多时辰后,几人吃饱喝足,躺在山丘上晒太阳。
    宫锐当然还有别的目的,但是说了带他们踏秋,自是要让他们先感受一番踏秋的乐趣。
    直到来了一名宵卫,他附在宫锐耳朵边说了什么,宫锐这时才开口说起今日真正的目的:“你们可吃饱了?那我带你们去消消食。”
    他这般故弄玄虚早让安心和宁安厌烦,两人对此反应不大,呆呆跟在他后面来到了一处漆黑的宫殿。
    与其说是宫殿,不如说是监牢,不想着别宫还有这样的地方,安心和宁安两人都好奇地四处张望起来。
    而这宫殿里面正关着好些人,恐怕今日他们是为牢中的这些人而来。
    宫锐带着他们首先来到了一名女子的牢房,安心一看那女子的装束,瞬间觉得有些眼熟,短暂的回想了一下,这人可不正是王皇后宫里的人?
    “阿锐,你带我来这儿是让我给你逼供吗?”
    那女子一身完好,显然还没被严刑拷问过。
    宫锐摇摇头,对着那女子开口道:“这是王皇后宫里的素心姑姑,心心可知王皇后如今想做什么吗?”
    宫锐这话不仅让素心慌张,也让安心探究。
    然而他也没明说,只道:“素心姑姑何必慌张,你既然左右逢源,那怎会不露出些马脚?华妃和王皇后想做什么对我而言不重要,只是眼下事多,素心姑姑还是先在此歇一会吧。”
    离开素心那处,他们又来到了下一个监牢,见到的是一个太监装扮的人,这人安心有印象,在宫锐及冠宴上见过,是宫中的福子公公。
    “心心对这位有印象?”
    他冷笑了下,“这福子公公是李公公的义子,当初便是他的义父李公公受王皇后指使对我下的蛊,他如今亦是为王皇后做事。”
    安心一听到下蛊的事,怒火一下就上来了,可宫锐却拦住了她,“先别急。”
    他又带安心见了好些人,皆是他那些仇敌身边重要的暗桩,这些时日他并非没有动作,而是悄悄都将这些人抓到了这别宫中,直到见完这些人,安心总算知道了宫锐今日的意图,也猜到了宫锐现在大致进行到哪一步了。
    他说过不会瞒她就肯定不会瞒着,他没忘记对她的承诺。
    直到从那黑漆漆的宫殿出来后,他道:“这些人我打算留给心心处置。”
    安心会心一笑,很满意他今日的表现。
    宁安全程跟着,他已经多少能猜出这两人在密谋的事,但他全程不做多言,他本就不是梁国人,今日宫锐带他来确实只是踏秋,他只是顺带,而安抚安心的情绪,才是宫锐此行真正的目的。
    达成今日的目的后,几人踩着夕阳回到了宁府。
    进了房她就开始抱怨:“要不是带着安安,他身子弱见不得血,我今天肯定不会放过那些人!”
    “所以我才带着他呀,你身子还未痊愈,还是不要动手为好。”宫锐无奈回道。
    他的用心良苦安心总是后知后觉,并不是不理会她日日逼问,只因顾忌她的身体才拖到了今日,而他还顺着她的意,将那些人只是抓过来,后续如何全交给安心处置。
    今日安心被他这么体贴地哄完,连日来的憋闷消散不少,现在只盼自己的身子快点好全了,才不影响她为非作歹。
    或许是奖赏,今夜的安女侠格外热情,让禁欲多日的宫锐吃了个饱。
    ……
    一夜胡闹让安心睡到日上三竿,她起身时宫锐早已离开,不同于安心的疲惫,宫锐神清气爽,嘴角噙着笑,一大早就出现在宫中。
    与他一道前来的是迟迟还未被处斩的王尚书,几月的牢狱之灾让王司南早已不复当初抖擞,即便有王皇后和宫铭的特别关照,他年迈的身体还是越来越衰败,宫锐再见他时,他步履蹒跚,发髻散乱,一身算不上污浊,却也不体面。
    王司南浑浊的双眸望向宫锐,眼前的男子一身洁白,面上带笑却不和善,即便耳目闭塞,但再见到宫锐,他就明白他的寿数已尽。
    宫锐也印证了他的猜想,“我今日心情好,便带你去见你女儿最后一面。”
    他明目张胆的从天牢将王尚书接入皇宫的事早已传到了各方的耳朵里,再加上各方最近失去的那些暗桩人马,早已猜到是宫锐所为,如今宫锐势不可挡,他再嚣张各方都只能忍着。
    早在素心失踪之时,王皇后便知道这一日比她想象的来得更早,在王司南入宫的消息传来后,她换了一身素衣,脱簪待罪。
    她端跪于凤梧宫门前,面色沉静,双眼无神,旁边是一直陪伴她的桂嬷嬷。
    王氏父女都猜到今日将会发生的事,但是看到王皇后如今这般,还是让王尚书一阵心疼,他痛呼:“儿啊……”
    随即拖着老迈的步伐向王皇后奔去,王皇后见到王司南这一刻,再也忍不住,泪水奔涌而出。
    这伤感的一幕,却是让宫锐挂了一早的笑意褪去,眼里没有被感染到半分,只剩冰冷。
    然而他并未打扰这父女短暂的团圆,冷眼旁观许久,像是在等着什么,直到王氏父女情绪平复,他朝王皇后勾起一抹坏笑。
    “你今日是该让他来见识一下的。”
    他突然这么一句话,王皇是听懂了的,但即便是她没有好下场,她还是想最后再护一次她的儿子。
    “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我即为他母亲,能护他一日便护一日。”
    王皇后这话却是让宫锐笑出声,摇头道:“鸦反哺,羊跪乳,为人子,当孝老;你的用心良苦…他可不一定能体会。”
    宫锐这话无疑是戳心窝,让王皇后的心隐隐作痛,那个被她娇养的孩子,没学到她和梁帝的几分优点,反倒是把两人的短处都沾了个便。
    宫锐激怒了王皇后,而王皇后自是要反击回去,“不愧是荣皇后的孩子,殿下虽为行伍,却也是个能言善辩之人。”
    果然提起荣皇后让宫锐的面色瞬间又冷了下来,王皇后此时已经毫无顾忌,吼道:“你要杀要剐就来吧!你今日想来折磨我?我告诉你没门!荣熙同是我害死的怎么了?都是我做的又如何?我就是要折磨她,折磨你,你们母子都该死!”
    王皇后的失控让她的身形轻颤,老迈的王尚书在边上扶住她,担忧道:“芙儿~”
    王司南这声呼唤让王皇后稍稍回神,她望向王司南,痛苦道:“父亲,都是女儿的错,害苦了您老,来世女儿愿当牛做马再为您尽孝!”
    说着,便从裙下掏出匕首,想要自我了结。
    宫锐怎会让她这么便宜就死了?他身后的罗白林早有准备,丢出一颗石子,击中王皇后手腕,那把尖锐的匕首随即落地。
    初冬的暖阳照在凤梧宫的牌匾上,反射出耀眼的金光,凤梧宫门前的气氛沉重,梁国当朝皇后欲在宫门前自戕,宫锐闹出这么大动静,却无人敢拦他,而凤梧宫前,除了他的人与王皇后父女两相对峙之外,没有一人关注。
    王皇后与梁帝二十年的情意,没有让冷血的帝王前来多看一眼,她十月怀胎诞下的孩子也不在场,她为梁帝粘上的罪孽,没有换来仁慈;她为骨肉揽下的罪责,没有换来感恩。
    宫锐盯着那冰冷的匕首,淡淡说道:“谁说我要你死了?”
    他这话说完,宵卫便带来了一个人,可不正是早被王皇后费心藏下的宫铭。
    宫铭被五花大绑着,嘴里还塞了破布,他不停发出呜呜呜的声音,含糊不清的叫唤着,宫锐使了个眼色,宵卫便将宫铭一身束缚解开。
    宫铭早就被吓得不轻,才解开绳子,他便踉跄着朝王皇后跑去,王皇后也立即起身迎上他。
    可就在她即将接住她孩子的身子之时,她见到她孩子身子一顿,双眼睁大,那双眼里的光芒正在慢慢消散。
    “不~!”
    少年的身子一垮,他的母亲就在他眼前,他母亲的面容渐渐模糊,他母亲的声音却很清晰,他的母亲在呼唤他,可他没有力气回应。
    他的背好痛好痛。
    “母亲…”他最后低喃了一句。
    那双眼睛便永远地闭上。
    凤梧宫前再无人声,只剩王皇后痛苦的哀嚎。
    柔弱的母亲怀抱着她那华年早丧的孩子,她一遍一遍呼唤着她孩子的名字,她的孩子却不能回应一句,寒冷的天气让她孩子的体温消散得极快,她把她的孩子抱在怀里,想要温暖他,但他还是越来越冷……
    这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一幕依旧没有触动宫锐半分,但他已经懒得再看下去,他朝罗白林望了一眼,罗白林便上前对着那痛苦的王皇后灌下一颗药丸。
    药效来得极快,王皇后的身子一下就软下来了,她脸上的泪还不停地流,她已经没有力气去擦,也没有力气去抱她的孩子。
    她呆呆躺在冰冷的地上,她看见宵卫扯过她老迈的父亲,一挥刀,她父亲的血溅在凤梧宫门前,那血流淌,与她儿子的血慢慢交融。
    半生偏执,终究为了王座上那冷血的男人,得到一切,又失去一切。
    她动弹不得,只剩眼里的痛苦和悔恨久久不散。
    而这时,亲手给她这痛苦一击的男子,干净的靴子踩过满地的鲜血,蹲在她面前与她对视。
    “你害死我母后的时候我才六岁,我也是这么看着她慢慢在我眼前死去的……
    她出身名门,名贯九州,一生骄傲,却被你残害至死,作为我大梁的皇后,死之时仅有白布裹身,你看着她被你逼死时你是什么感觉?快意吗?
    为了那个男人,你逼死她,抢了本属于她的一切,也是因为那个男人,你父死子亡,后悔吗?”
    “而我从六岁到八岁,在这宫里被你折磨了多少次?冬日跪冰,夏日伏火,打罚跪骂……即便我出宫你也不放过我,下毒暗杀无所不用其极,我与你又有何仇怨?能让你对一个幼子这般下狠手?还是因为那个男人,他如今可有来看你一眼?”
    宫锐语气平静,他的痛苦早已消化干净,而王皇后的痛苦才刚开始。
    “让你死太便宜你了,所以我要你也带着这痛苦,长命百岁…荣华富贵…”
    凤梧宫前不知何时来了一批新宫女,正如宫锐所言,王皇后会在这批人的看守下,痛苦,长命,富贵。
    他沾满血的脚印一步一步踏出宫门,即便是一身无污,他还是换了全身衣物后才回到城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