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谁?”
“那是巴伐利亚公爵和慕尼黑公爵吧,唔哇,你看慕尼黑公爵是不是瞎了只眼?”
“那又是谁?”
“白痴,那都不认识?那可是咱们的罗马教皇,尼古拉五世。”
“教皇不是尤金四世吗?他怎么了?”
“谁知道,可能是死了吧,咱们不莱梅村的那家铁匠不也染疫死了嘛,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啊。”
“哎,那个人我认识,那是咱们不莱梅的大主教吧?还有他旁边那个,那是特里尔的枢机,我怎么没看到马格德堡的‘首席亲王大主教’?”
“那就不知道了。”
两名卫兵窃窃私语的不远处,特里尔与不莱梅的大主教并排而走,他们所聊的也正是卫兵谈到的马格德堡主教。
“听说了吗?马格德堡的赫尔曼被人下毒谋杀了。”
“哦,上帝啊,怎么会这样。赫尔曼主教是我见过最慈爱的修道士,是谁如此狠心,让他早早魂归天国。”
“据说,只是据说啊,说错了别怪我,勃兰登堡的腓特烈和萨克森的韦廷家族似乎都参与了这次阴谋,甚至就连奥地利的……”
“嘘!别说了,这可是奥地利的领地,还是小心为上。”
“在理,在理。”
巴伐利亚公爵阿尔布雷希特三世和他的儿子,慕尼黑公爵路德维希骑马走在泥泞不堪的土路上。
前者不住担忧地望向儿子其中一只黑洞洞的眼眶,一发来自反叛军的箭矢夺走了他的右眼,这在极度重视仪表的贵族群体中堪称奇耻大辱。
巴伐利亚的内战几乎和奥地利同时告一段落,可与弗雷德里克大获全胜不同,慕尼黑公爵没能在军事上战胜对手,持续一年半的漫长战争令征召兵失去了战心,他最终只得接受了父亲的调停,和几位弟弟、叔伯化干戈为玉帛。
这场一年半的内战波及了巴伐利亚全境,各方伤亡总计在万人以上,被战火波及的平民难以计数。
阿尔布雷希特三世伸出手想触碰儿子的伤疤,却被赌气似的躲过,老父亲不由得长叹一声。
他作为巴伐利亚全境的执政者,在内战中无法偏袒任何一方,包括那些兄弟姐妹,自然也包括他的儿子。
路德维希年轻气盛,刚刚成为慕尼黑公爵就吃了轻举妄动的大亏。但愿挫折能令他成长,在不远的将来成为足以接替自己的杰出贵族。
阿尔布雷希特无奈地想着。
“诶?”来自不莱梅的卫兵突然指向吊桥对面的一道踉跄身影,惊讶地道:“那不是勃兰登堡选帝侯吗?怎么看上去如此狼狈?”
“哈哈,你还没听说吧?”他旁边的同伴用讥讽的语气笑道:“勃兰登堡侯爵不自量力地去挑战波兰人,结果被打得全军覆没,元气大伤,五年之内怕是参与不了任何战争咯。”
“哇,居然敢挑战那些凶恶的东欧人……”
长年以来,东欧人都是神圣罗马居民的噩梦。
普通平民分不清东欧乱七八糟的民族,他们只知道,只要“东边人”侵略了,所到之处必定尸横遍野,鸡犬不留。
神罗人自认为自己的作战方式已经足够野蛮,他们很多人不像西欧的军队那样收纳战俘,而是为了节约口粮一律坑杀,可却直到看见东欧人的战争才知道:真是小纳见大纳了。
对马扎尔人和斯拉夫人而言,屠杀就如呼吸一样自然。东欧民族曾经在很长一段时间作为蒙古汗国的臣属而存在,这种和蒙古军队一脉相承的作战方式让他们在欧洲受到了游牧民族在东亚的同等鄙夷。
我的上帝\/孔子啊,这实在太不文明了.jpg
“是啊,东欧人真是惹不起。”卫兵颇有些胆战心惊地说,“我在普鲁士的远房亲戚给我回信说,波兰人甚至会砍下条顿俘虏的人头,再用人头垒成尖塔。听那些蒙古人说,这叫‘京观’……”
“上帝啊,这是何等的亵渎。”
紧跟在巴伐利亚公爵队伍后面的是一支浩浩荡荡的车队,七名重装骑士和七百名农兵簇拥着七辆马车缓速前行。“7”是基督教文化认为的整数,上帝用七天创造了世界,在第七日安歇。
想都不用想,这就是来自罗马教廷的车队,最中央的马车中安坐的正是现任罗马教皇尼古拉五世。
教廷一直单方面认定,没有教皇冕下参与的宗教公议会是不完整的。哪怕千里迢迢,教皇也必须去各个地方参加会议,防止某些投机分子另立伪教宗。
这个由马丁五世定下的基本国策已经延续了三十年,事实证明,经常在人群面前出现要比藏在图书馆里更容易邀买人心,有利于教廷的伟大复兴。
此次前来巴塞尔共襄盛举的可不止这么点人马。
帝国的七大选帝侯自不必说,就连刚刚吃了败仗的腓特烈二世都赶到了此地,何况其余诸侯。哪怕只有几公里领土的小伯国都派出了一路人马参与盛会。
换成任意一座其他城堡,哪怕是闻名全欧巴黎城,都不一定有能力承载如此之多的客人。
但巴塞尔城堡不同,这里连续数十年举行过不知多少次公议会,城堡的建设完全为待客和开会服务,堪称是中世纪欧洲最早的“旅游业城市”。
城中鳞次栉比的房屋绝大部分都是客栈旅店,除了巴塞尔伯爵的府邸之外,其他本地人都已习惯了住在城外的小镇村落里,默认城内应该留给外来的贵族和高阶修士。
不过,除了教廷和德意志贵族这类意料之中会到来的参会者,另外有某些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同样抵达了巴塞尔。
城门卫兵用交错的长戟阻拦住了一脸坦荡的老贵族和他身后的少年。
“且慢,二位的纹章和旗帜没有记录在参会人员的登记列表上。我家公爵大人说了,这一届的巴塞尔公议会可供参观,但参观者只在大会期间可以入城,其余时间段请自行寻地暂住。”
“哦吼吼,那你们公爵大人一定也通知了,如果勃艮第的菲利普到来,一定要为他准备最上等的房间和待遇吧?”
老贵族抚摸着高挑的胡须尖,洋洋得意地道:“哎呀,蒂罗尔家族的小弗雷今年也该……呃,多少岁了来着?”
“三十二岁,父亲大人。”
跟随在他身后的少年冷静地说道。
“啊,对对对,嗨呀,时间过得真快呐。”菲利普一拍脑袋,“不愧是我聪明的儿子,你比妈妈要聪明多了哦。”
“母亲大人只是不喜欢在父亲面前耍小聪明罢了。”少年摇了摇头,向卫兵说道:“烦请你与奥地利公爵阁下通报一声,就说勃艮第公爵和继承人请求参加巴塞尔会议,劳烦公爵允许我们寻找一处遮风避雨的地方。”
“勃艮第公爵?菲利普三世?我什么时候邀请他了?”
巴塞尔的市政大厅,弗雷德里克坐在原本市长的办公桌后诧异地道。
在办公室的东角,江天河伏案奋笔疾书,虽然她只有初中的学习经验,但多年的应试教育使她锻炼出了非凡的学习能力,尤其在语言方面。
只来到这个时代短短半年,江天河已经依靠自己的自学和罗贝尔偶尔的指导,学会了读写日常所需的拉丁语、意大利语、高地德语和少量法语。
再加上她原本就会的汉语和英语,在中世纪这种人均胎教肄业的时代,她俨然已经成了掌握六门语言的多语种人才。
在很长一段历史时期,掌握多门语言其实是少数高级贵族才有的本事,甚至于俄国的数代沙皇都只会作为宫廷语言的法语,连俄语都不曾掌握。
在发现江天河在语言方面的才华后,弗雷德里克险些一个冲动把她也征辟到自己麾下。最后不了了之不是因为他改变了心意,主要是罗贝尔佩剑的反光太刺眼了。
“再敢挖我的人,我就挖了你的眼睛。”
即便没能如愿,江天河也接受了他翻译官的任命,用她的话来说,蒸汽机的计划要搁置一段时间,她更想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不想继续吃白饭了。
巴塞尔公议会的准备期间,江天河主要负责翻译和收录各国机要的信件和礼单,再把弗雷德里克的命令翻译成各种语言重新散发下去。
为了方便工作,她和罗贝尔都被安排在公爵身边时刻汇报情况。
江天河悄悄抬起头,桌子对面的罗贝尔此刻也扭头望向传令兵,都好奇地等待着卫兵的下一句话。
“呃,对方自称是不请自来,只求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
“嗯……既然他们摆出低姿态,那我也不好刁难他们,该有的待遇不能马虎。”弗雷德里克看向罗贝尔,“主教,麻烦你走一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