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五十五
“对不起，主人……”
不知何时站在了那里的青年目光忧愁，俊美温润的一张面孔上带着毫不掩饰的不安局促。
那副眼眶红红跟只兔子一样，好似谁都能上去欺负一下的样子，跟传说中危险而邪恶的恶魔完全没有半分相似。
绝对是基因突变了吧。唐今思索着。
菲恩巴巴望着唐今在原地等了好久，始终不见她有要生气的迹象，才终于鼓起勇气，挪动脚步慢慢来到了唐今面前。
唐今刚想问他要干嘛，菲恩就蓦然抬手，从身后拿出一个瓶子递给了唐今。
透明的玻璃瓶里，像是水一样的透明液体摇摇晃晃，装了个八成满。
唐今眉梢半挑，有点疑惑：“这么想喝？”
“不、不是那个……”菲恩赶忙否认，但对上唐今的视线，他的声音又小了下去，漆黑长睫掩落，半掩住了他眼尾残留的一点红，“是我……刚刚哭出来的……”
方才唐今离开房间后，三只灵就来安慰他，可是越听她们的安慰，他就越是害怕，原本心里还有的那么一点或许不会被主人扔掉的希望，都被她们彻底打消了……
一想到他马上就要被主人丢掉，不知不觉间，眼泪就流了出来。
流了一会，他想起自己上次掉的眼泪好像都被主人收集了起来，就又自己找了个盆来接着……
虽然不知道主人要他这些眼泪有什么，但毕竟是主人需要的……
想出门来找主人道歉的时候，他就一起拿上了。
“所以……”唐今思考了一下，“你这算是道歉礼物？”
礼物？
菲恩正不知道怎么回答，唐今就从他手上拿过了那个小玻璃瓶：“就哭了这么点。”
她的话语听不出情绪……
但似乎是还有点不满意的意思。
菲恩眨了眨红得跟兔子一样的眼睛，想了想，还是从背后又提出了两个饮水机用的，那种足足能装18升水的大水桶，“还有……这两桶。”
他不想主人觉得他哭得太多……但好像主人很需要这些眼泪的样子。
唐今看得咋舌，再看看他那副傻乎乎的样子又不禁有些想笑，“这都没哭成恶魔干啊你。”
菲恩又眨了两下眼睛，见她笑了也下意识地跟着她笑，“菲恩水很多，不会干的。”
唐今：“……”
唐今唇角笑容消失。
菲恩顿时也有些无措地抿住了唇。
他好像又说错话了。
……可他刚刚的那句话有什么问题吗？菲恩有些不明白。
看他一眼，唐今低叹了口气，见那个小瓶子也扔回给他，“收起来吧，别到处提着晃了。”
菲恩接过那个小瓶子，却有些慌张地提着那两大桶眼泪又往她面前伸了伸，“是送给主人……主人不要吗？”
唐今靠回栏杆上懒懒吹风，“要啊，但你要我自己提着啊？收起来，等我需要的时候再给我。”
菲恩反应一会，蓦然听懂了她话语中隐含的意思。
但他又不是很敢肯定，只能绕到唐今旁边，紧张地去盯着她的表情，“主人不打算把我丢进海里喂鲨鱼，或者把我绑在船锚上沉进海底深处永远都回不来吗？”
？这都什么跟什么……
唐今偏过脑袋看他：“你很想被丢掉？”
菲恩立时答：“不想！”
嗯了一声，唐今看回海里，“那就不会丢掉你。”
菲恩灰暗的眼睛一下亮了起来。
手里提着的两桶眼泪消失，菲恩伏在栏杆上紧盯着唐今的侧脸，前一刻还压抑在他心底的不安忧郁此时已经一扫而空。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让他忍不住想要摇尾巴扇翅膀的兴奋冲动。
用力咬了下唇，可疼痛和鲜血也无法让他冷静，反而……
菲恩将唇上的伤口修复好，紧紧抓着手底下的栏杆平复了一会心情，才转头又看向唐今，“……主人没有生菲恩的气吗？”
唐今原本还吹着海风，不是那么想回答这个问题，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耳边逐渐响起了一种咯吱咯吱的怪异声音。
唐今偏眸瞥了眼，就见那只蠢蛋魅魔手底下紧紧抓着的实心栏杆，这会已经诡异地开始发生形变。
估计再要不了多久，就能被他给拧成麻花了。
偏偏蠢蛋魅魔那双眼睛还一眨不眨地盯着她，根本没意识到自己无意识的举动。
唐今平静地做了一个深呼吸。
这……
应该不用她赔吧？
唐今朝他招了招手。
原本还跟她保持了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的菲恩，顿时贴到了她的身边。
唐今好像没有跟他正式说过这件事，但想了想，还是问他：“我为什么要生气？”
菲恩也没想到她会这么问，认真思考了一下，他还是想出一个原因：“菲恩没有得到主人的命令，就擅自亲了主人。”
唐今撑着下巴也不由得多了几分思考。
不知道为什么，被他这么一说，这事好像还确实有点值得生气了。
不过……
说实在的，不管是上次还是这次，她都并没有生气。
那种反应不是生气，只是……
唐今又看了身边的笨蛋魅魔一眼。
或许……
她应该努力克服一下那种不受她控制的反应。
盯着眼前的笨蛋魅魔看了一会，唐今伸手，示意他将下巴伸过来。
菲恩有些不解，但也还是配合地将下巴伸过去，任由她掐着两边脸颊掐开了他的嘴。
恶魔平时能伪装得跟人类一模一样，但有一些细节的地方，还是会存在疏漏的。
就比如牙齿。
和人类的不同，恶魔的牙齿几乎每一颗都是尖锐危险的三角形，往往随便一口都能咬掉人身上大块血肉。
不过她家这只的牙稍微有那么点钝，虽然也是三角形，但平时咬咬手指也只会有那么一点微末的痛……
刚刚亲起来的时候，好像也没有太多的感觉。
不同的还不止这些牙齿。
唐今掐着他的脸颊跟牙科医生一样，将他整个口腔都检查了一遍。
最终，她将视线停在了那不自觉偷偷动了一下的舌头上，“你舌头本来就长这样？”
菲恩眨了眨眼，小声“啊啊”了两声。
唐今松开他的腮帮子，菲恩才能正常说话，“平时都是这样的……”
“那不平时呢？”
被她一下抓到语言中的漏洞，菲恩顿时有些慌乱，他一下移开眸子，又一下匆匆掩下视线。
这件事他也是刚刚才知道的……
见唐今还盯着自己，菲恩也不敢隐瞒，结结巴巴地解释了起来：“刚刚亲主人的时候，它、它自己……变、变了……菲恩也不知道的……”
唐今回忆了一下。
但最多一个小时前才发生的事情，不知道为什么，她这会居然就已经有些回忆不清细节了。
似乎冥冥中有某种力量，在阻止她去回忆那件“肮脏”的事情。
唐今重新看向菲恩：“现在能不能变出来？”
“我试一下……”
菲恩之前都没有变过，现在也只能努力去回忆那时的感觉，以此来变化。
但好一会，唇越抿越紧，脸越憋越红，眼见那双纯黑的眸子里一会亮紫光，一会亮红光，都快跟个led灯牌一样闪烁不停了，唐今嘶了一声，还是让他赶紧算了。
可别把自己再弄傻了。
本来就已经不是很聪明了。
菲恩蓦然松了口气，等平复下呼吸，他就又带着歉意自责起来，“对不起，主人……”
他连这点事情都做不好……
青年脸上的歉意不假，也看得出他是确实尽力了。
唐今看着他微张的唇，又试着去回忆了一下刚刚在房间里的事。
不出意外，她对刚刚那个吻的记忆变得更加模糊了。
受到“污染”就会自我净化啊……
唐今手指在栏杆上敲了敲，片刻，又招手叫菲恩把脸凑近。
菲恩将下巴搭在她手心里，再次顺着她手指的力气张开嘴，毫无防备地暴露出内里。
他不知道唐今要做什么，但也感觉到了，她真的没有生气……
而且也不打算丢掉他。
想到这里，菲恩眼底就升起了星星点点的愉悦。
他一点一点用目光描绘着唐今的模样，描绘了一遍又一遍，熟悉到就算闭上眼睛也可以清晰画出她此刻的模样，可却还是怎么都看不够。
自从上次被扔进垃圾桶后，他就一直不敢再紧盯着主人的脸看了……
但是现在，虽然不知道主人在干什么，但他可以这样光明正大地去看主人了。
从散落在额角的每一缕头发丝，到那根根分明长而纤细的睫毛，再到那双浅色眸中，随着光晕变化而自然微动着的瞳孔边缘。
微微缩紧，微微扩散，都莫名踩在他的心脏上。
很奇怪的感觉。那样让他感到莫名。
而且……
不仅是他在注视着主人。
主人也正注视着他。
慢慢意识到这一点，菲恩身体里压抑的情绪又开始为之兴奋躁动。
他都看见倒映在那双浅色眸子里的自己，逐渐红了脸颊，眼底流露出暧昧的紫光。
可是主人不喜欢他这副模样的。
所以菲恩又掐着手指死死忍耐。
但那是他本能中的反应，像是高兴就笑，不高兴就掉眼泪，他就是想要忍耐好像没那么容易做到。
她为什么要一直看着他呢？
不知道。
她在想些什么呢？
更不知道。
只看见她的视线似乎落在了他的唇上。
菲恩听见自己好像快要爆炸的心跳声。
良久，她缓缓深吸了口气。
像是要去英勇就义似的，她蓦然低下了头。
那让菲恩舍不得移开视线的五官，就那样在眼前放大。
尽管心中有着对应的期待。
可第一反应，菲恩还是以为她只是想凑得更近一点，好方便她看得更清楚一点。
直到那带着凉意的唇瓣，彻底压上他的唇。
恶魔的视线是可以不受距离影响的。
漆黑的山羊横瞳在一瞬里冒出，帮他看清了她脸上的神情。
在唇瓣相抵的一刻里，她皱紧了眉，眼底冰冷嫌恶的色彩不受控制地涌出。
那股让他感到莫名不适的金色光芒几乎是一下吞噬了她整个眸子。
但菲恩还没来得及伤心，那抹金芒跟那些嫌恶的色彩就跟退潮一样开始迅速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若有所思，而后是好像要跟什么东西故意作对似的玩味。
她在他口中探寻得越来越深入。
慢慢，菲恩也顾不上去思考她在想些什么了。
耳边有轮船行驶过海面排开的水浪声，而躁动的热意也像是海浪一样，一股一股地冲上脸颊。
山羊横瞳渐渐被紫芒所包裹，一会紧缩，一会颤巍。
菲恩僵硬得不敢有任何动作，生怕他稍微的一个举动，就会让眼前的这一切都骤然如幻境般破碎。
不过。
那被搅得一团乱的脑海中，还是生出了一个清晰无比的念头。
主人……
在吻他。
意识到这一点那一刻，本就已经死机的脑子彻底下线。
菲恩呆呆的，就跟一个小时前的唐今一样当起了一根没有反应的木头。
但是。
这会的唐今并不是当时的菲恩。
良久良久，菲恩空白一片的脑海中跳出了一个带着些疑惑的念头。
这是吻吗……
好烂……带着恶意的两个字才刚刚从脑海里蹦出来，就被菲恩自己给死死按了下去。
不是烂，主人才不会烂，主人不管做什么都是最棒的……
但。
菲恩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只感觉她的动作好像十足古怪不畅，像是冥冥中一直在受到什么东西的阻拦。
在那东西的阻碍之下，一个不管怎么看，都是“接吻”的动作，就变得不管他怎么感受，都不太像是他刚刚才无师自通学会的“吻”了。
菲恩还是眯开眼睛，小心看了眼唐今。
虽然主人的吻技……有点不同凡响，但他还是很高兴，很喜欢的……
可是主人的脸上并没有半分高兴或是享受的色彩。
她眉心紧皱，眼底压着一片沉沉的晦色……不像是在接吻，而像是在跟人打架……
他所认知到的“吻”，应该是一种会让人舒服快乐的行为。
但主人这样的表现……
菲恩倒也没有想那么远。
他只是想。
主人是不是不会接吻呢？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一直都不敢有任何动作的菲恩就忍不住有些想动了。
心底左右犹豫了一会，菲恩终于还是鼓起勇气，在唐今又一次那样诡异地吻住他时，主动地回吻了过去。
唐今的动作顿了顿。
她敛低眸子，也只能隐隐看见他似乎紧张得闭上了眼。
好半晌，没有等见她的任何反应，菲恩轻轻蹙眉，还是忍不住又微微睁开了眼。
但还什么都没有看清，便听见从唇间传来的低语：“别傻着了，继续。”
热意顺着颈边一路涌上耳垂，菲恩什么都不再想，只在混乱的呼吸与心跳里，顺应本能，肆意亲吻自己心爱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