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十六
    裴令之彻底坚定了信念。
    于是，沐浴完久久没等到裴令之回来，已经靠在床上昏昏欲睡的唐今，就在半梦半醒间听见了这么一句话。
    “方才之事不过是本宫一时兴起，赏你伺候了一回，并不代表本宫与你之间就有了什么，日后你也不可过多纠缠，听清楚了？”
    唐今：“……”
    唐今真不想睁开眼睛。
    但裴令之上一世都见过她多少入睡时的样子了，他就是闭着眼睛都能分清楚她是真睡还是假睡。
    见她不睁眼，裴令之顿时没好气地在她腰上搡了一把，“唐今，孤知道你没睡。”
    唐今歪过脑袋，还是掀起眸子望向了坐在床边的那一道身影。
    为了搡她，他侧过了身，长长的墨发未曾干透，一颗颗水珠滴落浸湿衣裳，那材质顺滑的寝衣紧紧贴合在他腰间，勾勒出那悠然扭转着的曲线。
    偏他自己还不知道他这姿势有多像只预备撑腰的懒狐狸，还要用那双浓烈昳丽的冷戾狐眼眯起来警告似的注视她。
    ——他当是警告，实则如小钩子般牵动人心。
    要是唐今现在还有点精力，她一定得把她们这位大言不惭的太子殿下捞回床上来，再好好“伺候”一番。
    但……
    大抵他们这位太子殿下当真是那狐狸成了精，专门来吸她精气的，唐今这会实在是乏了。都四更天了。
    所以，她也没再“伺候”太子殿下，只是让藤蔓卷了太子殿下的腰，一把，将人送来了她怀里。
    “你——”骤然被她周身的气息包裹，裴令之动作一僵，又很快撇过头去，冷着脸推她，“下去，本宫没让你睡这。”
    他人都睡过了还不能睡他的床。
    唐今现在也差不多琢磨出一点裴令之的古怪性子了，或许是泡澡泡得太久，他身上不热反而还有些凉，唐今将他圈进怀里，为他也盖上了被子。
    不等他反抗，她便道：“太子殿下，便再赏下臣一次恩典，让下臣为您暖床，如何？”
    暖、暖床？
    裴令之心脏一跳，忍不住看向她。
    瞧见她那张近在咫尺，清冷精致得宛若谪世仙人般的脸，望进她那双正专注地注视着自己的眼睛，裴令之的心跳就又溃不成军地乱了。
    都说她是满京城里最像天上仙神般的人物……要裴令之看，她是天底下最会蛊惑人心的妖才对。
    “殿下？”久久没等到他回复，唐今不由得又唤了一声。
    裴令之回过神，耳根一热又下意识轻推了她一把。
    意识到自己反应太大，他匆匆在她怀里转过身，用后脑勺对准了她，“唐大人既自请暖床，那便要做好些，若是做不好……”
    裴令之微微回眸，丢下状似阴狠的一眼，又很快扭过了头，“孤绝不轻饶。”
    好似看到了那害羞的笨狐狸，转过身去用大尾巴挡住自己，还要故意丢给她一记小刀子眼的唐今：“……”
    她看着裴令之那从墨色发丝间露出来的通红耳朵，唇动了动，最终还是又闭上了。
    还是不戳穿了吧。
    不然又要花时间哄。
    唐今将人抱近了些，指尖捋过他发丝，替他去除了发间残存的水汽，“殿下，好眠。”
    柔软从耳尖上一掠即过，她似乎吻了他的耳尖。
    裴令之没看，判断不出是不是真吻了，但敏感的耳尖还是在那一掠之后便骤然加深了颜色，没一会，就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了。
    那原还有些微凉的肌肤，也再度开始生出热来。
    唐今心底笑了笑，也没再折腾什么，就这样抱着裴令之入了睡。
    身后的呼吸逐渐平缓，但裴令之却始终僵硬着身体没有回头。
    不知过去多久，在那股熟悉的淡淡玉兰清香的包裹之下，疲倦和困意如潮水般涌来，裴令之才终于闭上了眼睛。
    意识彻底陷入黑暗之前，裴令之还在报复性地想。
    不过是一暖床的玩意罢了……
    他才不会在意。
    ……
    裴令之的那点小小的，因报复得来的愉悦，在次日清晨模糊醒来，向身边靠去却只扑到一场空时，化为了乌有。
    几乎是应激般的，裴令之骤然睁开眼睛，从床上坐了起来。
    身侧的位置早已没了人。
    明明被褥里还有些许暖意，可裴令之却如一下掉入了冰窟之中般，遍体生寒。
    多少次……
    都是这样的。
    明明前一天夜里她也还算欢喜他的模样，但次日醒来，却永远只有他一人……
    裴令之僵僵地坐在床上，思绪陷在过去许许多多相同的场景中，无法抽离。
    不知多久，外头传来宫人们的脚步声，裴令之才恍然回神。
    对、对了，这不是前世了……
    他已然重来了。
    他……他不会再因她的冷待而伤心难受了。
    他不会再在乎她了。
    裴令之紧绷着脸，强行将自己的注意力从身侧的空位上转开。
    她爱留不留，他才不会在意，左右不过是赏她一次伺候自己的机会，让她给自己暖暖床罢了……
    她不留才好呢，他本来也不想一大早上一睁开眼便看见那张害死过自己的破脸……
    他才不会在意。
    对。
    他才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