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三一
虽然很想就这样,和唐今一直待在只有他们的小船之上,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去管,就只有他们。
但在月落乌啼,天色将明的时候,薛忱还是将那艘乌篷船驶回了江边。
原本在船舱里睡下了的唐今,这会也已经醒了。
她早已经习惯了在这个点醒过来,毕竟每日都有朝会。
唐今下了船,站在一旁的薛忱接过她递来的外衣,便扭过头避开了她的视线。
但唐今还是一眼便瞧见了,他眼下那明显是一夜未睡而熬出来的青影。
昨天在船上睡过去之前,她问了薛忱要不要和她一起。
但薛忱跟尊石狮子一样坐在船尾埋着脑袋一动不动,她也就没强求了。
唐今掩下笑意,“这几日你都不用上朝,好好回去休息,若是想见我了,便同你府里的……”
唐今在脑海里搜索了一会,找出了一个安插在薛府里的探子的名字,“同你府里的侍卫唤秋说一声便是。”
薛忱穿上外衣,声音闷闷,“你到底在薛府里安了多少人……”
那都是从前他们闹得厉害的安的。
唐今揣着袖子,半分心虚都没有,“将军不也在本王府里安了钉子吗?”
薛忱的声音更闷了,“我没安,那都是……吴军师他们弄的。”
这话听起来似乎有些矛盾。
但事实上,薛忱确实没往唐府里安插过探子,是其他武将往唐府安的人,只是得到了消息都会往他这边送一份。
但那些消息薛忱一条也没看过。
“奸相”唐今奢靡无度,常年饮酒作乐,在宴席之上与歌女舞女厮混——这种消息不需要探子打探,他在大街上也能听到。
这些消息就已经够他难受的了。
他还不至于上赶着去唐府里打探更多他不想看到的消息,来给自己找不痛快。
虽然没有明说,但唐今还是一眼就发现了从某人周身不断冒出来的那些酸泡泡。
她倒是大概能猜到薛忱在想些什么,但是,她不是已经跟他坦白自己是女人了吗……
薛忱穿好衣服后,便开始束发。
昨夜没睡,但他的发冠那些早就乱了,待会还要见人,这头发肯定是得打理一下的。
他散着头发的时候,周身那股锐利锋芒半分未曾消退,反而因为那深邃立体的五官而更显凛冽。
眼见他胡乱抓过头发就要竖起,唐今叹了一声,还是走上前接过了手。
手背传来她指尖凉意的时候,薛忱动作僵了一下,但半晌,还是慢慢放下了手。
两人身量相差不多,唐今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在旁边的大石头上坐下,才给他束起发来。
“不是都跟你说了,我是女人,与那些女子都只是做戏吗?”
她能猜到自己在想些什么,薛忱半分都不意外,但是这件事……
薛忱拔了一根地上的草,“那我下次也把杨丘他们抱怀里喂酒。”
唐今:“……”
唐今算是明白他的意思了,“好,以后除了薛将军,不论男女,本王都不抱、不碰、不与他们亲近了,如此可好?”
薛忱耳尖又染上了一片红,羞是羞的,但答得却格外肯定果决,“好。”
唐今有些好笑。
薛忱的头发也束得差不多了,只差最后一根固定的发簪。
左右没找到薛忱原先的那根,唐今便将自己头上的取了下来,插进了薛忱头上的发冠里。
“好了。”
薛忱摸了摸头上那根簪子,目光又重新转回了唐今身上,“你……要去上朝吗?”
“嗯。我先送你到宫门口,再回去换衣服。”
班师回朝的武将这几日都是不用上朝的,听到她要送自己到宫门口,薛忱还有几分高兴。
毕竟他原本还以为,唐今会让自己一个人走的……
唐今微妙地察觉到了什么,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抬脚走在了前头,“走了。”
薛忱反应过来,上前几步走到了她身边。
或宽厚或修长的两只手随着走动,在空气中交碰,不知何时,便忽地牵到了一起。
原本这个时辰,宫里应该已经开始有人走动了,但昨天唐今便已经吩咐过,所以这一路之上,两人都没撞见任何不该撞见的人。
宫门前,唐今同薛忱道别:“路上小心些。别叫人瞧见了。”
若是大将军夜宿皇宫的消息传出去,不知又要引出多少风波了。
薛忱应了一声,他站在唐今面前,一眨不眨地盯着唐今看了许久,才总算转身朝一旁的棕黑马匹走去。
唐今眨了眨眼睛,就在他转身的时候,又忽而伸出手揪着他的后背的衣服拉了他一下。
薛忱疑惑地回过头。
唐今慢慢收回手,眸光缱绻,“我也要多看一眼。”
明明刚刚直勾勾盯着她看时还没红的脸,被她这么一句话就引得又红了,薛忱抿唇,别着眸子就真那样呆呆让她看了一会,才扭头离开。
看他上马时那僵硬的模样,任谁都不敢信这是那征战沙场所向披靡的薛大将军。
一直等薛忱的身影远去,唐今才慢慢淡下了脸上的温和之色。
“今日之事若传出去了……”清凉的话语宛若游丝,一点点缠上周围守卫禁军们的脖颈。
就在一众禁军绷紧着身体,连大气都不敢出的时候,那道声音却忽而泄了气,松懒了下来,“罢了,你们也知道本王的性子。”
唐今忍着哈切坐上了那前来接她的辇车,只留下一群站在原地不敢动弹的禁军流着冷汗,噤若寒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