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死了奶来了!此刻帅帐中大部分人的心声。
既然没提其他事情,代表一时半刻内没多出几个亲王,局势不到最混乱的时候。
作为南衙中坚,铁杆的河间王党,他们无需过多忧虑,吴岭支持谁他们支持谁。最后的结果不言而喻,谁坐上皇位他们支持谁。
遥远的长安吴越够不上,全凭吴岭运作,吴越:“军报照常发出。”关注的只有眼下,“绛州城内反贼相关人等抓捕羁押情况如何?”
范成明:“大小头目无论生死均已验明正身,其家眷奴婢皆已收押,少部分逃脱在外难寻踪迹,正在搜寻。”找得到就找,找不到算他命好。
依大吴律,混到头目这一级别,家族男丁只有死路一条,女眷大概率籍没为奴。
吴越:“勿要惊扰百姓。”
范成明撇嘴道:“谁去骚扰百姓呀!”老百姓才几个油水。
吴越:“宗刺史今日下午就能过来。”动作快一点。
宗智渊别的不提,赶路的本事是真的强,尤其是在一众行动拖拉的官吏中显得格外突出。
范成明点点头,“明白。”
毕竟是本地父母官,不好在他眼前做得太过,尽早落袋为安才妙。待会拉上庄旭去城里清点,把抄家得来的缴获运出来。
散会之前,吴越提点道:“太子与亲王丧仪不可等同,你们心里有数。”
简单来说,太子是储君,薨逝虽非国丧,但天下尽哀之。历朝历代丧礼典治皆不同。本朝未有先例,大致是素服、不作乐、不嫁娶之类的限制。
行军在外礼仪简省,先前揣着明白装糊涂,现在战事停歇,该表表情了。
于是当日军士们酒肉饭食依旧,但将官包括随军的河东子弟们饭菜全变成了素食。
军士用命方才有今日胜利,官员士人享国家供奉,自该谨慎奉君。
周水生没亏待大家伙,素食不放肉而已,素油也是油水啊!
吃起来味道很是清爽,至少段晓棠是这么觉得的,比如这道炒时蔬,大火宽油猛炒,青翠可爱。
但武俊江等人未必能有享受的心,习惯大鱼大肉的生活,连身体亦是如此,猛地变成每天靠几根草叶子支撑,顿时觉得体虚乏力,纯粹心理作用。
倒不至于羡慕能吃肉的普通军士,他们好饭食是因为有功,也因为礼不下庶人。
段晓棠:“长期大鱼大肉,身形容易臃肿,吃些青菜,能变得更轻盈。”
武俊江将信将疑,“真的?”武将追求魁梧的身躯,但臃肿意味着迟钝。
段晓棠:“你看是武将还是庙里的和尚更长寿?”
武俊江:“和尚!”不算武将的意外死亡率,能平安终老的武将也少有能赛过庙里清瘦的和尚。
宁岩没被段晓棠诓进去,“若让我学和尚茹素一生,长命百岁也不干。”
段晓棠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但荤素搭配更有利于健康。”
武俊江:“真的?”
段晓棠信誓旦旦道:“相信我的专业!”
周围人低声哄笑,一个将军专业是厨子。
武俊江勉强信了,不是因为见鬼的专业,而是因为右武卫的伙食大改后,竟然能提高夜间作战的效率。不知道症结出在哪儿,但肯定段晓棠动过手。
接下来一段时日,将是段晓棠近来最轻松的时光。不需要迎敌打仗,连班师行军都有同僚代劳。
其他人都忙忙碌碌,唯独段晓棠轻松无比。右武卫的人都习惯她这种战后别麻烦她的模式。
此刻段晓棠正靠在一株树干,上借着树冠遮阴,迎面吹着温煦的风,手里拿着铅笔和笔记本,整个人显得轻松又惬意。时不时抬头向远方望两眼,再低头在纸上记上几笔。
身边一道阴影投下,段晓棠歪着头瞥一眼,是吴越。
吴越顺势倚靠着树干在旁边坐下,余光瞟见笔记本上乱七八糟的文字和符号,问道:“你在记什么?”
段晓棠直言,“范二的战后安抚之策。”
吴越不服气道:“他那算什么安抚!”
段晓棠:“怎么不算呢!”真要没用,你让他在城中全权处理?
鉴于上司需要基本的尊重,找补一句,“当然他只能算其中一条野路子。”会不会牵连无辜者不清楚,但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有罪的。
吴越勉强同意这个评价,“嗯。”再看段晓棠那些残缺的字体,问道:“你的字一直练不好吗?”
字如其人,向来根植于他们心中。只看段晓棠的笔顺也知道她经受过不俗的教育,只是不知道为何成如今这副“不学无术”的模样。
段晓棠诚恳道:“其实在这之前,我已经很多年不写字了。”唯一有机会写的大概只有自己的名字。
陷入遥远的回忆,“但小时候的字,应该是能看的。”毕竟有卷面分相要挟。
听到这个评价,吴越估计段晓棠小时候认真习字也只是平平。
头完全靠在树干上,怅然道:“有时候这么坐在一处,看看天也是好的。”
段晓棠顺着他的目光瞧过去,蓝天之下,白云朵朵,它们或聚或散,或卷或舒。
情不自禁道:“宠辱不惊,闲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漫随天外云卷云舒。”
吴越心头一颤,唇角扯出一丝僵硬的弧线,“从哪儿听来的?”
段晓棠坦然道:“忘了,以前看过许多杂书。”
吴越垂着眼眸,“你倒有几分云的品格。”不待人回应追问道:“回了长安你想做什么?”
段晓棠:“做一天和尚敲一天钟,做一天将军……”迟疑半晌,接着说道:“领一天俸禄。”
吴越:“旁人若不知你秉性,只怕当是追名逐利之人。”
段晓棠:“该谁的就是谁的,谈不上高尚低劣。”拿合法报酬还要上纲上线?
微风拂过,吹动额前的发丝,吴越扭头避开落入眼睫的头发,脑袋微微偏向,侧脸挨着粗糙的树皮,眼睛却正对着段晓棠的侧颜。
无人看见他眼神中的渴望与无奈,包括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