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况比万宜民等人先前预料的好多了,至少县衙没有烧成一片废墟,尚存建制。
三人只遥遥望一眼,并不入内。寒门官员再如何没“见识”,也知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的道理。
他们这一路格外“艰险”,没有得到正式任命前大摇大摆进去,想刺谁的眼?
汲志用幽幽道:“不知县内文书尚存几何?”
最担心的就是县衙内文书受损,乱军多草莽,无组织无纪律,未必懂那些枯燥乏味文书的重要性。
基层打过滚的都知道,里头弄虚作假不少,但总有真的。
城池外土地荒芜,尚存官吏手段一般。这些文书可以帮助他们与吏员所述相互印证,快速梳理当地情况。
见微知着,从守门的两个军士来看,吴越不愧“王师”之名,懂得其中重要性。
文书暂且放在一边,至少能改善当前窘迫的居住环境。
三人心稍微落下半截,打道回驿站,见着人只说在外头闲逛两圈散散心。
次日清早,精简后的队伍再度在驿站外集合。
柳琬抛弃繁复的车架,骑上一匹骏马,英姿飒爽。
赵璎珞吐槽道:“他还会骑马?”看起来有些文弱模样。
祝明月:“君子六艺。”
杜乔以前缺一门是家庭条件限制,柳琬没有这些顾虑,骑射武艺都不差。
最让人吃惊的就是祝明月一行人,官吏们将家眷留在驿站中,但祝明月队伍中不光领头的是女子,还有不少女眷。
女人去军营?不该段晓棠来昌宁探亲吗?
赵璎珞将要送去行营的物资清点一番,其他的留在暂住的院落中。
行营路程不近,能换的都尽量将车驾换成坐骑。队伍中多有脚力代步,速度不慢,一大早出发,将近正午时终于离得不远。
范成明:“刚好来的巧,昨儿七郎才回营。早一步晚一步都要错过。”
陆德业并不想和吴越打交道,但早知有这一天,只能道运道不佳,非得他风尘仆仆身心疲惫之时应对刁难。
祝明月思量稍后见到段晓棠该如何开口,心急如焚是刚知道消息的时候,事到如今已成定局,无论功魔早已种在段晓棠心中。
无力回天,说的就是祝明月如今的状态。
耿鸿骑在马上,指着道旁田地道:“这儿种了好些菜!”
一望无际的原野上,种着各种各样的青菜。
比起昌宁县城外的荒芜,别有一番生机,但奇怪的是只有菜。
农家会在房前屋后种上一些改善伙食,但极少将好地拿来种菜,那是要留给麦子粟米这些真正能果腹的粮食的。
怪异的生机勃勃,就是眼前景象的真实写照。
范成明答疑解惑,“军士们将抛荒的土地重新耕种,这一片种的都是菠菜,长安卖得贵极了。”
菠菜是西域刚传入的品种,尚未推广到千家万户,在长安两市都算是精贵物。
段晓棠当初针对夜盲开出的数种食物,将菠菜刨除在外,便是因为它价高稀少且抛费多。
范成明:“再往前走是黄瓜和茄子的地界。”
军屯多在边疆地带,南衙诸卫驻防长安没有屯田的先例。长安周边土地有价无市,找不出田地给他们耕种。
若有心人参上一本侵占民田都有的说头,昌宁城外有荒地,他们一路行来没见到几个行人。
两卫侵占的是民田,但都是无人耕种的田地。它们的主人或远去他乡,亦或埋骨荒野。
两卫帮着种一季,还能延迟抛荒的时间。
偶尔远远见几个挑桶提筐行走在田地中人高马大的汉子,一看就不是普通农人,而是两卫军士。
耿鸿疑惑道:“为何不种麦子粟米?”
杜乔:“你以为他们会在此地待多久?”
麦子粟米至少耗费半年时间,且需精耕细作。蔬菜种植要求少,生长周期短,一两个月便可收获。
种菜才能保证种下去收上来是他们的,若换了麦子粟米,最后不知道谁来收割。
假如昌宁县城百姓知道这里有一片无主的丰收麦田,一定会不辞辛劳地携家带口走几十里来收割。
另一方面亦能体会到两卫的决心,立营在此就没打算和乱军慢慢耗。
杜乔在西院里亲自种菜,水平和段晓棠不相伯仲,但基础知识还是了解的。从菜苗的高度来看,种下去差不多半个多月。
换言之,两卫刚移营到此地就着手种菜事宜。
杜乔猜的不错,吴越的尴尬地位无法插手民政,庄旭在周围巡查时,发现附近零星几座村庄空无一人田地荒芜。
闲着也是闲着,两卫人力畜力都不缺,种些菜能改善伙食,顺便从另一个角度验证缺粮之事。
最后发现最难的不是种地,而是搜罗种子。
大吴农家多是自己留种,了不得在亲友邻居间交换一二,少有专门的种子商人。
四野庄倒是专业种菜搜罗了不少种子,但长安遥远运输不便,昌宁本地地广人稀,麦种能找到,但庄旭又不愿意便宜旁人。
最后只能把主意打到河东贤良们头上,这些人各个家大业大,田产庄园无数,菜种菜苗有的是。
自此后庄旭的物资清单上再增加一条——种子。
若行营能在此地多停驻一些时间,达到半年以上,庄旭都想养鸡鸭了。
昌宁这片地方被祸祸得够了,只靠采购根本无法供应数万人所需。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每天净干饭的日子不好过。
庄三公子没干过农活,但谁让身边有个对土地爱得深沉的段晓棠呢,王才里的庄子上全种的各种各样蔬菜。
然后庄旭发现失算了,段晓棠是对土地爱的深沉,但让她洒粪施肥也很嫌弃。幸好军士们大多出自农家,种菜是一把好手。
段晓棠冤枉,她喜欢的是农家.乐,不是农家.肥。
范成明再度叫苦,“在这儿鸟不拉屎的地方,没得吃没得喝,地方粮草供应不上,还得自己种菜。”
“老子在长安横行两市,风流平康坊,没想到最后在山沟沟里挖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