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安世不仅了解这种关系,他还去过辽东,不可能不知道卢茂战死的消息,却一直对秦景隐瞒。
孙安世先前瞒下来,考虑的是大战当前,怕乱了先锋的心。
后来各种事务纷至沓来,回长安又挨了两顿军法,他是真忘了。
孙安世又挨打的消息,无疑牵动孙府内无数的人的心。
前两次行的是军法,孙文宴直言,孙安世之前处置胡宁一事失衡,五十军棍给他长长记性。
这次不同,关了门孙文宴亲自动手,前因后果都没公开。
只知道秦景前脚去孙安世养伤的院落,周阳夏后脚去书房,再然后孙文宴就过来打儿子了。
难不成孙文宴现在的左膀,未来的右臂联手,给孙安世上眼药?
孙文宴气得要命,要不是底下的儿子一个比一个不成器,现培养小的来不及,非把孙安世废了不可。
时人讲究“孝大过天”、“死者为大”,秦景和卢茂再不亲近,亲戚关系是真的。
姑父,也带个“父”字,更何况其中牵涉卢家满门的安危。
孙安世若早将实情道出,让秦景慢慢有个接受的过程还好,可以尽早谋划。
但兜头一猛子下来,“节哀顺变”,连节哪个的哀都不清楚。
孙文宴都不敢想,秦景当时的表情。
这边打完儿子,孙文宴还得去安抚秦景,分析局势,只觉得心累不已。
原还想孙家能成为武阀豪门,为陛下永镇江南。
现在看看子嗣成色,往后能平平安安做富家翁,就谢天谢地。
吴岭运气真好,只剩一根独苗苗都还能支棱起来。
若有可能,想和他换一换。
回程路上,祝明月杜乔和军中都没有干系。段晓棠亦不讳言,“我和秦大哥,从东莱奔赴黎阳时,他就提过,想辞官回乡。”
杜乔:“辞官?”此战必然拜将,还会辞官?
段晓棠长吸一口气,“嗯。”
祝明月:“他在江南大营,待遇不好?”
段晓棠:“待遇顶格,可能心底有其他念头吧。”
段晓棠在右武卫,还常常被吴越和范成明气呢。秦景在江南大营,不说上上下下捧着,至少目之所见,都待他友善。
卢照可能出事,中间又连着秦景。
小伙伴纷纷行动起来,提出去找门路,打听辽东战事和卢家的情况。
段晓棠有一条最直接的路子,“我明天找范二,他去过辽东。”
此言一出,众人皆愣住。
不止范成明,孙安世一样去过,他还知道秦景和卢照的关系,却隐瞒至今。
当初冯晟不愿附逆杨章,除了不愿再起风波和臣子本分,说不定也有瞧不上杨章几个儿子的因素,哪怕各方面看来都优秀的杨胤。
将冯晟的处境代入秦景,似乎能理解一二分。
孙安世本分,没太大野心,但总犯一些让秦景无法接受的“错误”,让人觉得拎不清。
以现在将门附庸的情况,孙文宴一走,就是秦景苦难人生的开始。
偏偏以他的品性,深受孙文宴大恩,不能说个“不”字。
加上看不惯江南大营某些风气,辞官回乡,似乎是唯一体面的选择。
所有人行动起来,段晓棠去找范成明,白湛找白旻,白隽没上前线,但他原把守粮道末端,消息汇聚,只看有没有在寄回长安的信件中提及。
徐昭然等人寻各自同僚打听,别看他们没有参与辽东战事,无非是桥搭桥的事情。
但凡能放在明面上的消息,应该都能打听出来。
次日一早到营中,段晓棠找到范成明,“你在辽东,听说过燕国公家事么?”
范成明:“燕国公,你帮秦都尉打听?”
段晓棠:“你知道?”
范成明:“孙世子说的。”
段晓棠:“燕国公战死,他的妻儿情况如何?”
范成明:“母子两都失踪了!”
段晓棠:“失踪!”
范成明:“你不知道?”
段晓棠人都快抓狂了,“孙安世回来,提都没提过!”
范成明嘴巴张了又闭,闭了又张,对孙安世的认识再次刷新,一看就是出事了,这也能瞒!
原看秦景跟个没事人似的,以为是关系不亲近,亦或接受现实,结果人根本不知道。
范成明张大口,“秦都尉不知情?”
段晓棠:“我们同他说‘节哀顺变’前,他什么都不知道。”
再追问卢家母子的消息,范成明也不清楚,失踪这事,都是孙安世透露给他的。
范家和辽东没牵连,范成明不认识卢照,打听也没用。
段晓棠:“左右翊卫认识人不?”这两卫是从辽东回来的。
范成明:“认识几个。”看段晓棠着急,“走,去找他们喝酒。”
临近中午,吴越到校场找人,只见吕元正主持大局,底下全是尹金明之流的小将官。
吴越:“吕将军,范二晓棠没在校场么?”
吕元正帮忙打马虎眼,“营中有公文,要送去左右翊卫,他俩跑腿去了。”
这种随口扯的谎,吴越只信一点,他俩目标是左右翊卫,目的不明。
午后,段晓棠扶喝得半醉的范成明回来。
吴越愈发笃定,他俩出去办的是段晓棠的事,要不然范成明酒气熏人的模样,早把他甩开了。
段晓棠把范成明扶回营房安置好,吴越冷眼在门外候着,等人出来,才问道:“你找左右翊卫作甚?”
左右翊卫位置靠后,并没有亲临一线,所以才被先行派回南下平叛。
加上范成明认识的人,官职都偏低,知道的消息不全面,就比邸报上多一点内容。
顶多知道一星半点卢茂战死的内情,至于卢家母子的下落,不得而知。
他们连卢茂有几个儿子都不清楚。
段晓棠考虑吴越可能知道上层消息,“我和燕国公的儿子卢照是朋友,想打听他的消息。”
吴越挑眉,“嗯?”
这点动机,不大可能让段晓棠放下训练,大中午出去同人饮酒。
段晓棠:“卢照和江南大营的秦仲行,是表兄弟。”
吴越有些惊讶,“表兄弟?”原先可不知道这重关系。
段晓棠:“早些年世道乱,骨肉离散,近两年才相认。”
吴越微微点头,类似事情不只一两桩,也解释得通秦景不去投奔亲戚,反而去江南大营。
吴越:“他家坏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