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朝临(四)
作者:渡非   关于我老公是女帝这件事最新章节     
    那天傍晚,廉庚独身一人披着厚重足掩身廓的斗篷悄悄由后门访入王府,见到燕赤王的第一句话,便说他恐怕已遭人盯上了,随后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尽数告知于慕辞,甚至还将那载述了静远侯公子死况的卷宗也交由慕辞过目。
    其实那件事慕辞是知道的,因静远侯公子亡故的那年他正好晋京归朝,好巧不巧就碰上了这件事。
    皇帝当然也是清楚实况的,但侯爵家的公子死于非命,其死状更是凄惨无比,此事自然无论如何也不能流之于外,于是皇帝便私宴了静远侯,安抚其丧子之痛,言明利弊后,又许之盛州万户封邑,才终以公子病故为由,压下了此事。
    故于此,慕辞也只能建议他莫再细究静远侯公子之事,但廉庚却笃定的表示,自己调查之险,绝非出自此卷宗,而后则又向慕辞展示了一件邪物——一块不知何故而浊黑的人骨,那是廉庚从一个当年也死于此无眼异状的乞丐的野坟中挖出来的。
    当时廉庚便笃定,这必然出自某种异教邪术。
    起先慕辞也不信这世上有何怪力乱神之事,只是觉着此事棘手罢了,但他那时于朝中实在孤立无援,太子又频频向他施压,故他最终还是应了廉庚的请求,助他调查此事。
    而后不过月余,诸冥的第一个贼窝就被廉庚给端了,押捕了教众百余人,更还在其窝藏之处搜出了大量幽嫋毒物,凭此一案,入仕多年未露头角的廉庚终于在皇帝眼中留下了印象,而后又在慕辞的举荐拥保之下,廉庚屡破大案,终得重用,已于今年孟春朝初之际晋为司寇。
    而自从那年破获了京郊诸冥邪教一案后,廉庚也一直留意着与之相关的种种,偶尔拜访慕辞时也总会议论此事,乃至去年他得以在岭东掘出那黑市,也是廉庚向他提供的线索。
    直至今日,慕辞都还记得五年前廉庚初破诸冥一案时对他说的一番话:“一国之下若生异教,实乃社稷之哀,同族相戮、弃正灵而血祀邪祟,罪定人心残恶,情责人心残凉,却顾其本原,岂有人生而不爱亲长、不惜妻子、不畏残伤、不惧凶戮?邪灵之祸起自异端,正应古言,盛世乃见麒麟,道乱则妖祸横生。”
    而事实也果如廉庚所料,端除了那一群诸冥邪众,朝临也并未因此而清肃,却循此藤蒂为引,牵伸而出的隐乱更遍及了疆境四域,然即便知道其根脉之深远,他们却始终只能雾里探花。
    自慕宣走后,慕辞整日都思索着有关向常与那诸冥的事。
    毕竟向常是他这么多年来探岭东暗局最深的一条线,原以为他能生存这么久行事已是足够隐秘,却没想到竟还是这么干脆的就被斩断了。
    此事慕辞越想越难以心安,于是愁思一夜未眠,次日一晨便命人传信将晏秋喊了来。
    “殿下今日身体可还安适?”
    也是了然慕辞多年来只要一逢情绪躁乱,事后便必生头痛之疾,故晏秋一入堂便先行问候了一句。
    慕辞则只是摆手示意他坐下。
    “向常此事,昨夜我也想了许久,虽说他是我这么些年来,于岭东埋得最深的一条线,而今却被收拾得如此干净,想来也是早就引人注意了吧。”
    听着慕辞所言,晏秋也坠思愁沉,遂沉吟片刻后,才道:“想来应是确如殿下所言。”
    慕辞自讽的笑着摇了摇头,“果然还是低估了……”
    原本他还以为此番洪士商在月舒闹出的那一番动静,想着再怎么着应该也该能借着此事挖出那么几个关键人物,而皇帝闻讯后虽是怒下了皇令责查此事,却到头来也只是杀了一批杂鱼而已。
    而他苦心调查了那邪教这么些年,却随着向常一死,一切也都功亏一篑。
    一番深思罢,慕辞摆下了一直揉在眉心的手,肃颜问道:“廉庚呢,他手上应当也有些线索吧?”
    “廉庚于此素来谨慎,先前臣也曾探问过,他却并未言深。”
    慕辞点了点头,没有继续说下去了。
    眼下僵局难破,晏秋昨日夜里也是辗转反侧,不歇思绪的纠想了一夜,还是觉着当务之急还是应先解王府无援之局,于是探问道:“廉庚到底是殿下一手扶植起来的人,故他并不在此番倒戈的行列中。他今日休沐,臣去拜访拜访?”
    慕辞抬头瞧了晏秋一眼,又默然思忖了片刻,才叹然道:“廉庚之志向来不在争权夺势,太子招揽不得他想来也是此故。”
    “虽说如此,然这些年来论本心廉庚也还是向着殿下的,眼下既也别无他法,不妨去试试也好。”
    他言既至此,慕辞也就不再多言了,便点了点头认可了此事。
    “如今朝中虽形势不佳,却也绝非毫无转圜余地,故当务之急,殿下还是应稳住大势,务必沉心静气,切不可乱了阵脚。”
    慕辞应言点了点头,“了然。”
    “殿下且待府中,臣这便去拜访司寇大人。”
    今日天色格外晴朗,天间云气疏薄,阳光颇是明媚,便映得正东那座高塔耀耀灼目。
    其塔镇名“重云”,前年秋时启工,上个月方封了顶,乃是皇帝应国师所谏,落基于国都脉穴主位,以纳天地灵气,庇佑国势的灵塔,而旁边还特别筑了一处祭府,供以国师修行所用。
    廉庚久望着此塔,思绪不知因何而沉,不禁落了一叹。
    这时府上掌事匆匆赶来报言道:“大人,燕赤王府晏君来访。”
    一直望着那重云塔出神的廉庚闻声回眼,即应言:“请入堂中。”
    因廉庚的居处便是司寇府曹的后院,今日主官虽休沐,府事却如常,故晏秋乃自后巷小门访入,一路低调而往,终于在内院的雅堂里见到如今已位即上卿的廉庚。
    晏秋入堂,廉庚起身相迎,两人一番寻常寒暄罢,便入座烹茶。
    “听闻殿下此番伤势颇重,不知安养如何?”
    “殿下于月舒亦得良医调养,而今伤势已无大碍,只还需多加静养。”
    闻知慕辞伤势已无大碍,廉庚也宽然点了点头,“殿下伤势无碍便好。”
    却言罢,转而又成一叹,道:“殿下忠勇无双,却偏逢此横祸,若非蒙月舒女帝相助,朝云此番便将勇失其贤,每思及此事,臣便颇感心寒。”
    “既知国中犹有贤士记挂,殿下心中亦得宽慰。”
    闲谈之间,一盏茶已温,廉庚便执壶斟茶,也直言问道:“晏君今日想必是为殿下而来?”
    晏秋素知廉庚是个耿直之人,与他交谈弯绕多了反倒败事,于是闻他直问也就直答了:“大人也知,殿下此一战乃破釜沉舟方得击溃蛮匪得保国境,所建功绩斐然,若非遭此误殇大辱,岂得势落如此。”
    廉庚点头认可,“若非遭逢同族计害,殿下凯旋归来,其势必不同于往日。”
    “而今殿下亲破此谣重返朝中,正是颇需势助之时,这也正是秋今日前来拜求大人之故。”
    言语间,晏秋一直不动声色的留意着廉庚的神色,却见他蹙起了眉头,显然心生犹豫。
    “晏君所言,庚自也了然于心,只是如今殿下已仅非亏势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