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居安(十五)
作者:渡非   关于我老公是女帝这件事最新章节     
    回程的一路,荀安始终坠思着他母亲的那番话,不由得又想起了他的幼时。
    他那位为先帝宠爱一世的舅舅贤珍皇君,也是先帝犹为储君时便被指婚东宫的君侍,虽非正君,却深得先帝宠爱,因而先帝登基时,甚至不顾礼法之制、群臣之谏也将其立为贵君,仅居一年便扶及皇君,统领后宫。
    也因此大幸,荀氏一族升至彻侯之列,一时荣宠无双。
    在他的印象里,他舅舅就是这样一个恪守礼制,顾大局而识分寸的人,他侯母也始终以他舅舅为样,自小便教他礼仪侍妻之道,而他也果然深得先帝赏识,被直接指婚为东宫正君。
    忆及过往,荀安不禁又咽了一把苦涩,也就此戛止了有关他侯母教导的种种思绪。
    但不论怎么说,总还是该大胆些。
    他从怀里摸出了那支被自己留藏了多年的簪子。
    此簪早在他与女帝订婚之初便已制成,原想着要在成亲那夜亲手为她戴上,却自那一夜空守之后,他便一直贴身带着此簪,却始终不敢赠与女帝。
    即便是在月舒这样女子为尊的国度,男女订婚时也是有男子赠簪的礼仪的。
    何况即便不出乎礼仪,他亦有此番炽灼的心意想表述与女帝。
    约至申时三刻,荀安抵达宫城,本已去往了昭华宫想向陛下问个安,却得知女帝自朝会后便一直在御花园的沧秀亭中与丞相长谈,眼下丞相虽已辞别离宫,但女帝也仍在花园散步。
    若照以往,得知女帝不在昭华宫里,他必然不敢叨扰,只敢乖乖辞回漪容宫中,今日却因那一路的深思酌酿,荀安心念一横,退出了漪容宫便直接前往御花。
    无论如何也要亲见女帝一面。
    是时花非若正在后庭中闲走,赏着院中假山雅塘、一步一景,也放空着思绪,或琢磨琢磨商船此案的应对之略,或惋叹一番燕赤王此事。
    却想着想着,他的思绪便又绕去了潮余身上,于是抬头看了眼天色,估摸他大约也快回来了。
    花非若闲走又至一处景致闲雅之地,便稍稍止步,放眼远望,湖波漪漾。
    由此处西望,正能瞧见西啸堂瞩东大门。
    花非若久久望着那西奉园的铜筑金顶,道:“每逢出兵征伐,便将于西啸堂中点将派兵,行庙算之仪,若无战事则深锁堂门,等闲并不入之。”
    女帝自作言语,俞惜则也在旁悄悄窥其脸色,却也不知女帝为何突然无端议起那西啸堂。
    “西啸堂庙算皆举为大争,而今盛世安稳,自然深锁战堂。”
    而讲过那一番话后,花非若便沉默了,只是看着那西啸堂出神,似乎并没有听见俞惜的应语。
    于月舒皇族而言,那西啸堂承载了太多悲痛,在月舒长达七百年的历史中,也有过许多次濒临绝境的破灭之役,其中最为惨烈的,当属立国之初西迁之战与沧城之战,以及一百七十年前破毁了宫城的北侵之战。
    通常而言,等闲边境小战只需点派的将领在幕府商议兵谋即可,而不必入西啸堂行祀礼,所以每入西啸堂所临必为大战,或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或生死存亡破釜沉舟,七百年光阴至今,月舒最原本的嫡脉早已在那几场大战中沦没无存。
    又忆想起此番商船之案,那群勋候与大臣无顾两国之交,只争一时恩怨以显威的争论,花非若便感头疼。
    如今月舒国中情形也已几似中原,诸侯虎踞,其势愈盛宗室便愈发权微,若任此发展下去,女帝的政权也将名存实亡。
    思绪良久,花非若回神又作一叹,忆及他所知的关乎此国的最终命运,只感前途渺茫。
    “臣郎拜见陛下。”
    花非若闻声回头,就见是回家省亲的荀安已拜落在侧,便笑罢了他的礼,问道:“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眼下申时已逾三刻,若至酉时则逾时了。”
    花非若恍然点了点头,他这才想起后宫郎臣出宫也是有时辰限制的。
    花非若笑了笑,也在这莞尔间掩去了方才杂思的异色,又顺着湖畔缓行。
    “令尊身体可还安好。”
    “只是偶染风寒,并无大碍,有劳陛下挂心了。”
    “那便好。”
    难得女帝没有回避与他独处,他一时虽也想不出该寻什么话题来打破沉静,却还是情愿跟在女帝身旁。
    而花非若也不知该与荀安说些什么,不过如此安静的闲走也无大碍,便也任之如此。
    “陛下……”
    荀安踌躇了良久,才低低唤了一声,花非若回眼,然对方只才碰上了他的目光便怯然回避了,启唇微动,将言又止。
    “怎么了?”
    “臣郎有一物珍藏许久,想……献与陛下……”
    花非若怔了一怔,倒不在意他想给自己什么,只是琢磨荀安当下瞧着自己的神情怎么有些暧昧?
    女帝虽未言应,但见她脸色似也并无拒意,于是荀安定了定神,便从怀里取出了那支珠饰纷彩华丽的簪子,又瞧了花非若一眼,才稍稍鼓起了勇气,敛袖上前为女帝戴簪。
    才见他的手近至自己脸侧,花非若下意识想避,极力克制住了自己的动作,目光几许惊惕的盯着他的动作,虽说有些别扭,却到底还是容他为自己戴上了此簪。
    将簪饰入女帝髻间后,荀安还是恪守礼数的退开了一步,也没敢抬眼打量女帝,俯首便请辞:“臣郎告退。”
    辞罢,荀安便匆匆退下了。
    花非若则些许无言的在原地瞧着他走远,心中不禁打趣道:这荀安虽然什么都好,不过确实不太会撩人呢……
    他正望着那方出神之际,旁边小道里忽来一丝快风掠至颊侧,花非若惊然回眼,而那只从后头伸来的手早已从他发间抽出了这支刚刚才被戴上的簪子。
    花非若惊然扶髻回首,就见是潮余拿走了这支簪子,正几许嫌厌的审视着。
    “你回来了?”
    见是他来,花非若不禁欣喜的迎问,但慕辞却只淡淡瞥了他一眼,又笑不达眼底的勉强勾了勾唇角,冷冷然的似笑非笑道:“我来的还真是不巧,竟又扰了陛下与容胥相伴温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