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居安(七)
作者:渡非   关于我老公是女帝这件事最新章节     
    未时约至三刻,俞惜入殿向女帝呈上了一封襄南侯刚刚才送进安常府的请探书,襄南侯在书中请言欲于明日入宫来探望容胥。
    阅此书时花非若才相应的想起来,宫规所定,非及君位的郎臣一年只有一次离宫省亲的机会,且还需得向女帝请愿,得符书方得出宫。
    于是他又刨女帝之忆回想了一番,发现荀安似乎已是将近两年没有离宫探过亲了。
    这主要也是因为襄南侯去年远在封地治事,今年年初方回京城,却又恰逢女帝巡游遇险,荀安亲出宫城外寻女帝,自然也就没能回得去。
    于是花非若立即批准了此请。
    待俞惜退下后,花非若又将先前襄南侯所呈的关乎商船一事的奏疏翻了出来,重阅了一番。
    襄南侯与昭山侯这两大留京的彻侯对此事的立场皆与上尊和太尉同,主张直接处死叛匪,再与朝云朝廷对证此事。
    也正因有这两大彻侯在议,他才极难力排众议采用丞相之谏。
    加之他这女帝与荀安有名无实这么些年,也从没与他这位亲国母在后宫平坐相会过,是故他与襄南侯间不论是姻联之亲还是君臣之谊皆是淡泊且尴尬。
    不过他也知道女帝本尊对与荀安的这桩婚事存有多大的抵触心理,会这样抗拒与荀安乃至与之相关的任何人接触的心情他也很能理解。
    只是眼下既然换做了他,便不存在这种种历史遗留问题导致的抵触心理,便在心里盘算着,既然襄南侯明日便将入宫来探望荀安,他也正好借此机会与之交流交流。
    却想及此时,本躯心底深处也因女帝本心的抗拒而翻生了几许不平,花非若便将手轻轻抚在心口,温和的安抚着那股逆火。
    只是演场戏而已,不打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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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荀安今晨将人带进宫城时没有半点声张,却是慕辞擅闯了昭华宫后,不到午后此事便传遍了宫城。
    而这消息自然也立马就被报去了舒和宫里,瑾瑜听过情况,上殿禀报时上尊正逗着笼中的鸟,闻知此事,不禁嗤然一笑,才缓言道:“不过一介野莽白衣,得入宫城便已是他八辈子修得的福分,竟也敢直接住进昭华宫?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诚然让他住进昭华宫乃是女帝的意思,但此人竟敢不顾众人的阻拦直接闯至女帝理事的殿前叫嚣,如此目无君威的犯上之罪,若非女帝庇护,当场将他拖出去杖毙都绰绰有余。
    想着此事,上尊着实是被气笑了,真是没想到她这儿子的眼光竟如此低陋,竟看上这样一个人。
    却旋即又浅作一叹,转身离了鸟笼。
    一直侍奉在旁的郎臣立即上前掀起了珠帘,又将上尊小心的扶倚在榻上后,才敛首跪侍在榻旁,奉上了一盏温茶。
    上尊接来茶盏,轻抿了一口,便拂盖拨着盏中浮汤碧叶,缓然又道:“不过容胥也着实愚笨,堂堂后宫之首,却连个白衣都拿不住,还任其闯了女帝宫苑,也就是当今女帝性子温随,不与之计较了。”
    瑾瑜在侧不敢答言,榻前郎臣亦只默然接过上尊饮罢递来的茶盏。
    “听闻明日襄南侯将入宫省亲?”
    “是,今晨才递了请文,陛下也已批了。”
    上尊冷笑。
    这多年来女帝从未真正涉足过后宫,根本不知倘若一朝搅坏此间平衡将会生出多少乱子来。
    襄南侯的消息也是一向灵通,就算今日暂且不得消息,待明日入宫来也必然得知女帝留了这么一个身无位份之人在身边,届时有了这位不省油的侯君插手,谁知道女帝的后宫会搅成什么样。
    想来此事上尊心中也是一阵烦忧,便拧着眉揉了揉太阳穴。
    旁边的郎臣见上尊色显烦忧,立马也在心中暗作计较,试探着道:“那白衣据说是在流波镇时曾多次搭救陛下于危难之中,陛下心肠素柔,将人善留身旁也是情理之中,可若其人居心叵测,说不定以之为挟……”
    而那郎臣话未说完,即被上尊狠狠一掌掴了过去,霎然间堂下具惊,侍人立即跪了满地请罪,而那郎臣稀里糊涂的也噙着泪色跪倒在上尊榻前,“臣郎出言不逊,惹上尊动怒,还请上尊降罪!”
    “你既知在这宫中出言不逊乃为大罪,竟还敢在孤殿前妄议女帝?”
    上尊冷色厉言,更吓得那郎臣顿首在地,战栗不已,“臣郎岂敢议言女帝陛下……只是忧心奸人危害陛下罢了,上尊明鉴!”
    上尊站起身来,居高睨视着匍匐在地的人,一字一言皆冷若寒刃:“后宫娈夫,侍奉尊妻乃为本分,其他关乎女帝之事若加以妄议,便是失职,若更还因尔等胡言,致使女帝名誉有损,便是死罪难恕!”
    斥罢了那郎臣上尊又将目光投于瑾瑜,即令道:“传令出去,若再令孤听见任何议论女帝的声音,宫仆侍者杖毙,郎臣废位禁于幽庭!”
    “是。”
    令罢,上尊又瞥了跪在自己脚边的郎臣一眼,“今日念你初犯,孤且不罚你,你回去自行闭门思过。”
    “是……谢上尊……”
    谢过后,旁边侍人便上前将郎主扶起。
    “臣郎告退……”
    上尊默然颔首。
    待人离至殿外,上尊又转身坐回榻上,冷令道:“将容胥喊来。”
    -
    次日午时方过,襄南侯府的马车便自栖梧门驶入,而荀安则是一早便在抚霄门下候着了。
    昨日正午之后,他又因潮余一事而被上尊喊去舒和宫中训斥了一顿。
    此事当然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不过比起潮余的逾礼之行,上尊更在意的还是宫中的议论,便也对他再三叮嘱,事后又布令宫中,严禁各宫议论此事,如此倒是也救了他一命。
    他着实不敢想,若是他侯母得知了潮余的事该会如何……
    他侯母入宫探望他的频率并不高,但每一回来于荀安而言都是得脱一层皮的劫难,却也无奈。
    襄南侯荀孚蓁年轻时亦是京中能叫人念叨名号的美人,不过比起侯君的美名,其风流之名却扬传更广。
    荀孚蓁自少年时起府上就没少过郎侍,居有名分的郎君除正君一房以外,偏房少以十数计,那还是在荀安入侍东宫之前的数。
    见他侯母的车驾停稳,荀安便上前欲搀他母亲下车,熟料竟是一年岁瞧来与他相仿的貌美郎君先钻出了车帘。
    毋需想,这必然又是他侯母新纳的郎侍。
    年轻的郎侍代了荀安的劳将他侯母往车里扶出,而他侯母则仍如以往那般,一见了他便笑着迎过来抓了他的手,“我的好安儿,这都快两年不见了吧,可想侯母了?”
    “自然想。”
    温言应着,荀安又往他侯母身后的马车瞧了瞧,“父亲没来吗?”
    “你又不是不知,你父亲平素里便不爱出门,近些时日来身子又不好,侯母便没折腾他来。”
    闻知他父亲身子不好,荀安忙问:“父亲身体抱恙了?”
    “也没什么,就是染了风寒而已。”
    略知了大概,荀安也就不再问了,只是心下隐隐牵忧着。
    “我与安儿入宫叙话,你便在此候着。”
    “是。”
    吩咐了自己带来的郎侍,荀孚蓁便由荀安扶上了步撵。
    由人抬在路上时,侯君又替荀安整了整衣裳,便瞧着自己儿子这副俊美无瑕的面容,又不禁叹道:“我儿这模样生得当真是美玉无瑕,任是哪个女人见了,不得留看两眼?”
    却方赞罢,他母亲旋即又一叹转了调:“可惜了……”
    荀安不敢接话。
    路上所言不过浅聊,待一入了漪容宫门,襄南侯便开门见山了:“我听闻陛下往流波镇带回了个来历不明的郎君,且闻是被安顿进了西奉园?”
    “是,那人曾从维达匪寇手中解救过陛下……”
    忽听他侯母直言议起潮余,荀安心中一阵惊惶,只简然答罢一句后便默然垂首,心里则是惴惴不安。
    好在上尊将这消息封的及时,他侯母的消息还没灵通到这境地,并不知潮余今日进宫,便只是风平浪静的絮叨:“侯母早便教导过你,求宠之法绝非长久之计,毕竟鲜有君王能如先帝那般深情厚意,更也不是每个郎臣都能如你舅父那般牢取皇心。”
    荀安的舅父便是先帝挚爱一生的皇君,而在此之前,荀氏还曾出过两任皇君。
    “十年来,女帝从未招幸后宫,今番却亲自将那郎君带回琢月,更还时常密往西奉园与之相会,女帝之意显然若此,你身作宫中掌事郎臣,却空置其多日而无所动?”
    荀安低着头依然不敢应言,只乖乖听着他侯母的训话。
    “你要知,纵是你舅父当年荣宠无双,也不得不包容六宫受幸——后宫之道便是如此,你若自己入不得陛下的眼,则应借旁人之势……”
    “女帝陛下驾到——!”
    襄南侯话至中时忽被堂外这一声高亢给惊了后辞戛止,荀安则更是直接怔在了原处,一时间甚至疑心自己是不是让他侯母说晕了头幻听了。
    久未逢淋甘露的母子二人皆在堂中愣了好一会儿,才连忙迎了出去。
    此时花非若已迈进了宫门,则见荀安一反平日里谦谦守礼的作风,手忙脚乱的迎到自己面前,瞧来像是被吓了个不轻。
    而他母亲襄南侯也是差不多的惊骇。
    果然,他这女帝与襄南侯母子间的关系着实不是一般的尴尬。
    花非若一如寻常示以温笑,“不必多礼。”
    然女帝这温笑在襄南侯看来却是如此非同寻常,“谢陛下。”
    荀安惶然未定的收礼起身后又将母亲扶起,随后又俯首向女帝请罪道:“臣郎未知陛下大驾,有失远迎,还望陛下恕罪!”
    花非若亦予之一笑,温声道:“非是你不知迎候,是朕来晚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