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中惠子一路上都没说过话。
    出于恐惧。
    她知道德威特和雷虹在谈什么。
    她会英语，也会赛里斯语。
    但她恐惧的原因，并非是两人交谈的内容。
    甚至和那颗核弹头无关。
    她的恐惧，来源于两人本应该是机密的交流，竟完全不避讳她的存在。
    可以看出来，雷虹是怀疑她的。
    而和她坐在同一辆车上的德威特，虽然为自己说过话。
    但究其原因，恐怕是那个“麦克法兰”。
    要说德威特自己的态度，恐怕是完全看不起她。
    她自己也知道。
    一个下贱、无力的普通女性幸存者根本就不配让他们这种人来关注。
    快到凉州。
    时间已经来到了半夜十一点四十五分。
    惠子看向车窗外千篇一律的黑暗和森林山地。。
    嚅嗫着喉头，有些话憋在她胸口里已经六个多小时了。
    面前的德威特，他这一路上也不觉得无聊。
    一个劲的看着他的书。
    似乎自己这个人不存在一般。
    “德威特舰长……请问，我是要去见那位……那位麦克法兰么？”
    惠子最终还是在到达港口之前鼓起了勇气，问出她最想知道的一句话。
    “啪！”
    德威特将书合上。
    惠子看见了那书的封皮，上面用简单干练的字体写着“la biblia reina valera”
    这是一本西语圣经。
    1960版。
    德威特的珍藏。
    “你想见他？”德威特放下自己的书，仔细的封存起来。
    然后对惠子说道。
    “诶？不……”要是不用见，那最好是不要去见。
    惠子本人是不太想和麦克法兰先生见面的。
    那是法利亚的最高领袖。
    赛里斯人的拯救者。
    还是联盟的缔造者。
    很多人把他当做现世神和救主。
    “我们到了。”
    “先上船吧。”
    德威特看着惠子一会，把视线转向车外。
    没头没尾的说道。
    “……”
    惠子没敢再追问。
    她的政治智商基本为零，能力、技术也都在这个丧尸末日世界无用武之地。
    插花、弹钢琴、茶道以及书法能用来做什么呢？
    但这就已经是惠子所掌握的技能的全部了。
    所以她才会成为一个花瓶。
    一件货物。
    德威特带着她下了车。
    直接又上了船。
    好像是德威特个人的手提包。
    但……仍然是一件无用的货物。
    这是一艘登陆艇，船舱内布置了座椅和办公桌。
    很显然是一艘特殊用途的船只。
    惠子又被带到了船上。
    她有些应激。
    好像是又回到了那个地狱。
    人总是喜欢胡乱的发散自己的想象力。
    从登陆艇，想象到榛名号黑暗脏臭的船舱。
    进而延伸到自己的曾经侍奉过的那些掠夺者的或小营地的头头们。
    船舱里很黑。
    就像是之前她的生活一样。
    她颤抖起来。
    “啪！”
    “怎么不开灯呢？”
    德威特打开了船舱内的灯光。
    这艘登陆艇是特别用于运载高级指挥官的。
    包括林欣也有时候会用这艘登陆艇。
    它上面有小型的雷达和用于通讯的无线电。
    可以充当临时的指挥所。
    惠子的身体有些颤抖。
    她很怕黑。
    德威特看似不在乎惠子这个人，把她当做空气。
    但实际上，却是一直在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麦克法兰先生只需要一个有日本籍贯的人作为战争理由和战争后果的承担载体。
    也就是说。
    对于这个人是谁，没有任何的限制。
    并不是非惠子莫属。
    “我没有看到，抱歉。”灯光亮起，惠子反应过来，但她第一时间的反应却是赶紧解释。
    “你们日本人，什么事情都要道下歉么？”
    德威特摇摇头，惠子的小心翼翼还是非常日本人的。
    “惠子……”
    德威特看看时间。
    登陆艇在往东海外驶去。
    再过两小时他们就要到法利亚的第三支援舰队停泊海域了。
    现在是时候说明一切了。
    “我跟你说明白了吧。”
    “我们要打击日本幸存者，让其在最短时间内屈服。”
    “并且为此准备了一枚大当量的核弹头。”
    “麦克法兰先生在听我的汇报后，直接指名了你作为日本方面的代理人。”
    “但是，没有问你的意见。”
    “但我要问。”
    “田中惠子。”
    “你要做这个代理人么？”
    德威特好像是在征求田中惠子的意见。
    她并不是什么完美的选项。
    可法利亚会给她一个一跃而起的机会。
    “要！”
    出乎德威特的意料。
    惠子突然之间好似开了窍。
    她给出了斩钉截铁的回答。
    “我要做这个代理人！”
    她一定要做，而且要做人上人，要去把那些曾经带给她无尽痛苦的人屠杀殆尽。
    她要成为日本人的女王。
    要让自己的话语成为日本人最具权威的箴言。
    她也有野心。
    而能够实现这种野心的，只有投靠法利亚一条道路。
    就算是他们要在自己的国家丢核弹也无所谓，反正已经有两个了，再多一个，也不愁。
    田中惠子有说服自己的理由。
    她要这权力、这力量。
    而日本那边也的确是太不知好歹，法利亚没把他们当做敌人，却只换来了蹬鼻子上脸的不自量力。
    “哈，反应倒是快。”
    德威特遗憾的说道。
    如果田中惠子没有给出回答，或者是拒绝。
    那么他就一定会把惠子丢进海里。
    只因她知道的太多了。
    “那就之后好好合作吧，惠子小姐。”
    德威特向惠子伸出手。
    惠子则是迟疑了片刻，也伸出了手。
    两人握了握手，算是重新认识了对方。
    田中惠子是个富家女，也是一个沦落风尘丢失尊严和人格的落魄富家女。
    她同时也只是一个末日世界里最常见的疯子。
    在这个世界里，她比任何人都正常，也比任何人都疯狂。
    法利亚正需要这样的人。
    “对了，你见过雷虹的胳膊了没？”德威特对她说道。
    “您是说他负伤的胳膊？”
    “那是他截肢的胳膊。”
    “截肢……嗯？”
    “是的，我们法利亚有很多神奇的药物，只要你能接受副作用，就可以申请成为试用人。”
    德威特就像是在勾引她一样。
    惠子摸了摸自己的打着绷带的脸，回想到自己满是疤痕伤口的身体……
    帮法利亚找个合适的核爆对象的想法，更加坚定了。
    从现在开始，她就是法利亚的终极狗腿子。
    让往东，绝不往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