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李克用的算盘终究还是打错了。
“晋王殿下,这些日子承蒙款待,在下不胜感激,但在下始终是魏国的臣子,临行之前,该答应些什么,不该答应什么,魏王已经向我交代得很清楚。”
眼看李克用非要从自己嘴里得到想要的答案,冯道立刻挺直了身子,义正言辞道:
“魏王的话,我这个做臣子的不敢不从,所以晋王殿下方才所提的请求,恕在下实在不能从命。”
“什么,你!”
见冯道在自己这里白吃白睡了好些天,居然想都没想就拒绝了自己的要求,李克用勃然大怒,想要发作,又被心中的理智克制了。
一旁的张承业见状,开口对冯道说道:
“冯先生,好歹我家殿下这些日子,一直将你当做贵客款待,和谈之事,你是不是也该略作让步?卢龙军那么大的地盘,就算不作平分,你们魏国也该让些城池给我们晋国吧,哪能全部独吞呢?这恐怕不合道义吧?”
成德、义武、卢龙三镇,若论疆域辽阔、人丁繁荣,把成德和义武加起来,也只能勉强和卢龙镇相当。
如今魏国想独吞卢龙、义武二镇,对晋国而言,实在是不可接受的事。
“不可!”
冯道摇了摇头,语气坚决道:“卢龙、义武两镇,皆归魏国所有,寸土不让!”
李克用气急败坏,一面起身,一面拔出佩剑,指着冯道的鼻子骂道:
“你这臭措大!信不信孤现在就宰了你!”
冯道向前几步,挺直脖子道:“在下这颗头颅,任凭晋王发落。”
“你!你!”
李克用怒不可遏,眼看就要冲到冯道面前,挥剑斩下对方头颅。周边一众文官武将,赶忙将他阻拦下来。
郭崇韬劝谏道:“主公,此人杀不得啊!我等倘若就这么将他处死,必会触怒魏国,届时两家开战,势不可免,咱们现在哪里还有必胜的把握?”
康君立也道:“主公,您还记得当年您一怒之下,杀死大同防御使段文楚,导致朝廷发兵讨伐,最后流亡鞑靼的事吗?此乃前车之鉴,主公万不可再做错事了!”
当年李克用在云州担任兵马副使时,因为上级常常克扣粮饷之故,愤而起兵反叛,很快便率众杀入云州,捉住了大同防御使段文楚,将对方活刮并烹食。
此举惹怒了大唐朝廷,唐懿宗、唐僖宗父子,先后发兵讨伐,耗时八年,最终成功将李克用和其父李国昌击败。
李家父子二人无处可去,只好逃往漠北鞑靼部落。
后来还是因为黄巢攻占长安,唐廷实在无人可用,又想起了李国昌、李克用父子,下诏赦免二人的罪过。
随后李克用返回代北,开始招募沙陀族人,组建骑兵,接着南下支援朝廷,围攻黄巢叛军。
这才有了如今晋国的基业。
“行了,孤知道了……”
此刻听到康君立旧事重提,顿时勾起了李克用许多不愉快的回忆。
想到当年自己和父亲连战连败,仿佛丧家之犬一般被唐军赶到漠北,在鞑靼酋长那里寄人篱下,吃了好几年的沙子。
李克用渐渐地清醒过来,忙扔下手中佩剑,转头向冯道赔礼道:“冯先生,方才是孤一时失仪,还请先生恕罪。”
“关于和谈一事,既然魏王执意要拿走义武、卢龙两镇,那孤也就不再坚持了。只是孤还有一个要求,希望冯先生一定要代表魏国答应,否则孤就是拼光了晋国的家底,也要和你们魏国死战到底!”
冯道并未直接应允,开口问道:“不知殿下有什么要求?”
“泽州的李存孝,原本是孤的义子,这么多年来,孤待他可谓恩重如山,把他从小卒提拔成大将,平日里赏赐不绝,如今他竟无故反叛,是可忍,孰不可忍?”
提起李存孝,李克用气得咬牙切齿,望着冯道,提高声音道:
“孤与贵国议定完河北疆界后,马上就会提兵南下,荡平叛乱。为了晋魏两国的友谊,孤希望魏王届时不要干预此事,不说发兵助孤平乱,只要贵国能保持中立,孤便感激不尽,这件事,冯先生应该能代表魏王答应下来吧?”
“这个嘛……”
冯道闻言,心中很是为难。先前齐慎并未向他交代过,关于李存孝反叛之事要不要保持中立。
要是就这么答应李克用,回去会不会被齐慎怪罪?可要是不答应的话,那这次谈判肯定会破裂,李克用好不容易才答应了所有条件,难道就这么前功尽弃了么……
反复考虑了很久,冯道最终还是决定,先答应了李克用再说,于是拱手道:
“殿下放心,此事在下等回去之后,在下会禀告魏王,一定会说服魏王答应殿下的要求。”
李克用没有听出冯道话里的机关,还以为对方已经答应自己的条件了,心中很是高兴,笑着道:
“那就有劳冯先生了。对了,这几日伺候过冯先生的奴仆和女子,冯先生可以全部带走,孤另有金银相赠,希望先生不要推辞。”
冯道愣了愣,心下暗喜,拱手道:“既然如此,那在下就却之不恭了。”
…
贝州官邸。
几名自幽州而来的使者,齐聚后院大门外,向守门的侍卫求情道:
“各位军爷,我等是奉幽州节度使之命,前来出使贵国的,所有文书凭证,贵国的王檀将军已经检查过了,魏王也答应要召见我们,还请几位通融通融,开门放行吧?”
“不行!魏王正在院内,与汴州来的几位娘娘们相聚,任何人不得打扰!尔等想见魏王,乖乖等在此地!不准胡乱走动!”
几名头戴紫金盔,身穿山文甲守门侍卫,扬了扬手中兵器,趾高气昂道。
幽州使者见状,立刻有人从袖中摸出一块金饼,悄悄塞到一名侍卫手中,陪着笑脸道:
“请军爷通融通融,就算不放我们进去,向魏王通禀一声,也是好的。”
那侍卫接过金饼,放在手中掂了掂,重重地摔在地上,冷笑道:
“当爷爷是什么人?把你的破烂收好!再敢如此,当心我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