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说到了自己，冷国辉缓缓垂眸，收紧了膝上的五指，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这件事永远都不要让冷清
    言知道，可是已经晚了，与其让冷清言在一知半解的猜测中产生误会，不如就由他来彻底说清。
    但他没脸看孙珺瑶，也不敢看冷清言此时的神情，低声道“接下来的事，还是我来说吧”
    孙珺瑶不做声算是默许。冷清言在医院时便已经知道了自己不是父母爱情的结晶，但那并不影响什么，她也没有任何感想，只是听过孙珺瑶的讲述，她的心情愈发复杂，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眼光去看待自己好不容易变得亲近的父亲。
    冷国辉缓缓开口，陷入了回忆“我第一次见到芷汐，是在左大哥和林萍的婚礼上，当时。。 . 很多朋友都吵着要林萍做媒，想认识芷汐，我也是其中之一。。 . ”
    他不敢在孙珺瑶面前说他对林芷汐一见钟情，说他想追求并娶林芷汐为妻，只好委婉带过“一开始，林萍拒绝了所有人，说芷汐还小，还太年轻，才刚参加工作，现在想来都是她的借口和私心。。 . ”
    他苦叹一声，接着说“我比较执着，知道芷汐每周都会去他们家吃饭以后，我就找各种理由去蹭饭，也只有这样才有见芷汐的机会，但芷汐一直都对我很冷漠，从
    不主动和我说话，就这样过了几年，我始终没有勇气表白，林萍也没有主动撮合过我们，直到她发现了芷汐和珺瑶的关系。。 . ”
    “我当时什么都不知道，还很开心，认为林萍是觉得
    芷汐的年纪到了，该成家了，芷汐也一反常态，开始主动和我说话，还让我送她回家，我高兴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以为芷汐是同意了，可芷汐却告诉我，她有喜欢的人了，不仅已经和喜欢的人恋爱了，那个人还是个女人，我，我当时震惊到说不出话，整个人都是懵的，我以为她只是不想和我在一起找的借口，以为她是，是疯了。。 . ”
    他神情愈发痛苦，却始终不敢抬眼，更不敢抬头，接着说“后来我发现了她和林萍之间的矛盾，偷听到林萍威胁她说如果不和我结婚就要闹到她和珺瑶的学校去，我明知道她很痛苦，可我还是不相信、也不愿意承认她喜欢女人的事实，还天真的想她只是没有和男人谈过恋爱，不知道什么是爱，还以为自己可以挽救她，治好她的病。。 . ”
    “所以她来求我的时候。。 . 她求我在林萍面前假装和她
    恋爱，求我帮她拖延时间，说等她存够了钱就会离开这里，我答应了，抱着和她结婚、抱着拯救她的目的假意答应了。。 . ”
    心跳愈发的强烈，血液在悄悄地沸腾，冷清言不敢做任何猜想，却在瞥见孙珺瑶脸上死寂般的平静时脊背一凉，全身颤栗。
    冷国辉垂着头，膝上的双拳在微微发抖，像极了正在向孙珺瑶忏悔一般，哽声道“是我出卖了芷汐，告诉
    了林萍她和珺瑶的计划，她们准备离开的前一晚，林萍把我和芷汐叫到了家里。。 . ”
    “那顿饭芷汐吃的很开心，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还主动给林萍和左大哥敬酒，我第一次见她笑得那么开心，可我明白，她会来是想要悄悄道别，她开心是因为她终于可以自由，可以和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当时我就后悔了，想自己是不是做错了，是不是太自私了，如果芷汐知道我出卖了她，该有多恨我。。 . ”
    “我不知道林萍在打什么算盘，所以我想等送芷汐回
    去的时候告诉她，让她和珺瑶立刻出发，连夜离开，什么都别管，可是。。 . 我喝得太多了，醉的神志不清，失去了意识，我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蓦地抬头，红着眼眶急切地哀求“我对天发誓，用我的命发誓，我真的喝醉了，什么都不记得，我是真的。。 . 真的没有强迫芷汐，你们相信我。。 . ”
    心脏骤然缩紧，冷清言怔愣住，震惊到头皮发麻，眼睛却不自觉地飘向了孙珺瑶。
    孙珺瑶早已带着欲绝的悔恨与悲痛阖上了眼睛，这样的发誓与忏悔她已经听过无数次，相不相信都已不再重要，她只恨自己当初没有保护好林芷汐，没有阻止林芷汐去林萍家里。
    她没有杀了冷国辉是因为林芷汐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除了被林萍灌酒，醉到不省人事，林芷汐并没有留下痛苦的回忆，只有对第二天醒来时一丝不挂的惊慌与恐惧。
    多年过去，她已经能做到说服自己，把那晚单纯的当做是冷国辉的酒后乱性，也没有让毫无知觉的林芷汐
    承受哪怕一丝的痛苦。
    终于知道自己是怎样诞生于世，冷清言忽然对自己的存在感到厌恶，甚至是恶心。
    察觉到冷清言神情的异常，孙珺瑶轻轻拍了拍冷清言的脸颊，柔声道“别想太多，你不是说了吗，如果你没有来到这个世界上的话，还怎么遇到你的棠棠。。 . ”
    抚去冷清言倏然滑落的泪水，孙珺瑶接着说“他是窝囊了一点，也不配做父亲，但他爱你的心是真的，还有芷汐，还有我，不过一开始我们的确不想要你，希望你能理解，可后来我们改变了主意，毕竟我和芷汐不能有孩子，虽然你是个意外，但我们更想把你当做是上天送我们的礼物。。 . ”她忽然冷眼斜向冷国辉，强调道“他是他，我们是我和芷汐，跟他没关系”
    再次看向冷清言，孙珺瑶的眸中已经布满了温柔，却红了眼眶，哽咽着，颤了声“清言，你知道吗，你在芷汐肚子里的时候特别调皮，总是踢她，害她睡不好觉，还很挑食，害她吃不下饭，可她是真的很期待你的降生，很希望能陪着你长大，虽然她缺席了，没能让你感受到母爱，没能在你有需要的时候保护你，但你真的不要怪她，她。。 . 她不是故意的。。 . ”
    说不清是动容还是心酸，只有泪水簌簌地滑落，对于林芷汐的缺席，冷清言从未有过埋怨，却在此时有了一丝遗憾。
    可一切的如果都是只是如果，是永远都不可能实现的假设。
    她擦去眼泪，安慰一般地涩声道“我不怪她，你们接着说吧”
    冷清言终于开口讲话，孙珺瑶和冷国辉不禁欣喜，却也五味杂陈，但他们明白，冷清言需要时间消化，只要冷清言不对自己的出身感到厌恶，他们最大的担心与顾虑便能放下了。
    孙珺瑶用眼神向冷国辉示意接下来由自己来说，但跳过了刚发现林芷汐怀孕时的苦痛与挣扎，继续说道“因为被林萍发现，你爸又上门来忏悔，我们逃走的计
    划没能施行，但那时候工作已经辞掉了，林萍又不断地来闹，我们实在没办法，只能接受你爸的帮助，他一边骗林萍说会和芷汐结婚，让林萍别再来闹，一边帮我们办理出国，可那个时候出国哪有那么容易，而且办手续的时候又发现怀了你，等我们决定要生下你的时候，已经是谣言四起，连家门都不敢出了。。 . ”
    “林萍逼你爸和芷汐立刻结婚、办婚礼，说不然会坏
    了芷汐的名声，但那时候芷汐的孕反很严重，你爸就把我们接到他家，和你奶奶一起搬到了隔壁，还做了个假的结婚证，又对林萍说等你生下来再补办婚礼，她这才罢休，我们就一直演戏，她来看芷汐我就躲起来，我们做好了一直演戏的准备，想等你大一些，我们再带着你一起出国，可是没想到。。 . ”
    孙珺瑶再次哽咽落泪，哭颤了声“那天晚上送芷汐去医院的时候，为了能让我陪着芷汐，你爸没告诉林萍，但生下你以后。。 . 芷汐她。。 . 没能。。 . 她就那么走了。。 . 我疯了，你爸也疯了，后来林萍也疯了，变成了疯子之间的撕打和闹剧。。 . ”
    她渐渐平静下来，眼底是一片幽暗的死寂“林萍把所有矛头都指向了我，去我家里闹，告诉我爸妈我有病，
    我爸妈都是本分的老实人，教了一辈子书，他们接受不了自己的女儿喜欢女人的事实，接受不了邻居和同事的指指点点，更接受不了别人对我的侮辱和谩骂，他们认为自己做人很失败，没有教好自己的女儿，还害死了别人家的女儿，更没有教书育人的资格。。 . 开煤气自杀了。。 . ”
    冷清言身子一僵，震惊地睁大眼睛，震恐到忘记了呼吸。
    孙珺瑶平静的神情下掩藏着永远也无法原谅、无法释怀的恨意，接着说“我原本已经不想活了，可是你怎么办，想到你是芷汐唯一留给我的念想，我只能逼着自己活下去，但那段时间我的精神状态很差，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和妄想症，根本照顾不了你，还。。 . 还想过要带着你一起去找芷汐。。 . 所以。。 . ”
    想起孙珺瑶几度自杀未遂，冷国辉不忍心让她再说下去，接话道“清言，我们当时真的是身不由己，不然绝对不会让林萍把你带走的，你奶奶当时受了很大的刺激，没办法照顾你，你孙姨又自身难保，怕自己会伤害到你，我。。 . 我一边要防止你孙姨再。。 . 再伤害自己，要带她和你奶奶去看病，一边还要工作赚钱，实在没办法照顾你。。 . ”
    冷清言怔愣地看看冷国辉，又看向孙珺瑶，听出了孙珺瑶曾自杀过，也听出了被他们简言带过的种种悲痛与绝望的灰暗过往。
    孙珺瑶忽然开口，冷笑道“林萍当时是怎么保证的？她说她自己也有孩子，一定能照顾好清言，一定会视清言如己出，结果呢，这个疯婆子怕我会改变主意，怕我会抢走清言，竟然敢，竟然敢把清言送去乡下给别人照
    顾，她才是不折不扣的疯子”
    冷清言蓦地想起什么，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信诚。。 . ”冷国辉痛苦地闭了闭眼，哀叹着，解释道“你三岁那年，那时候我事业上有了点起色，你奶奶的身体也好了些，原本是想接你回来的，可你孙姨的状态还是。。 . 也是那时候，我遇到了信诚的妈妈，她是个很善良的女人，很理解我，和你孙姨相处的也很好，但我们没有办婚礼，只是悄悄领了证，她想接你回来，自己照顾你，但是怀上了信诚，我怕她挺着肚子照顾一大家子人太。。 . 太为难她，就想着等她生下信诚，身体恢复一些了再接你回来，没想到。。 . 是报应。。 . 都是我的报应。。 . ”
    想起在医院时冷国辉说的报应，冷清言立刻明白，冷信诚的母亲也和林芷汐一样，生下孩子后便撒手人寰了，而接她回来的计划也再一次搁置，但她不怪任何人，只怪命运弄人。
    缓了缓情绪，冷国辉接着说“信诚他妈走了以后，我心灰意冷，不想再害人了，决定终身不娶，你孙姨觉得玲，就是信诚妈妈的死她有责任，就主动帮忙照顾信诚，也是为了能学会照顾小孩，为了能尽快恢复，好早点接你回来，但是一些流言蜚语实在太难听了，而且你孙姨觉得信诚不应该知道这些，所以。。 . 我们就领证了，对外，你孙姨是信诚的亲生母亲，也只有这样，林萍才不能、也没资格阻止你孙姨见你。。 . 一直到你小学毕业，你孙姨才彻底恢复，我们才敢把你接回来。。 . ”
    孙珺瑶握住冷清言的手，愧疚道“是孙姨对不起你，那时候。。 . 你长得实在是太像芷汐了，我不敢靠近你，我怕自己分不清你和芷汐，怕自己的病再次复发，我只能
    躲着你，躲在你发现不了的地方偷偷地看你，但你一定要相信我，我从来都没有把你当成是芷汐。。 . ”
    至此，那些埋藏在心里不敢去触碰的谜团全部解开，冷清言实在不知该如何解读堆积在一起的情绪，这让她再一次想到邹棠，想到了她的心理治疗师，霎时间，所有不知名的情绪都被骤然翻涌的酸楚淹没，但她相信孙珺瑶，颤着唇角点了点头“嗯，信”
    其他的也不用再说了，稍有不同却大致相似的情形，冷清言再一次确信，林萍是将她视作林芷汐，将她当成是林芷汐的替代品，还把对林芷汐的执念和控制欲全部覆盖在了她的身上。
    想起左仕明曾说林萍和左父认识没多久就结婚，冷清言猜测林萍一早就发现了自己的感情，发现自己爱上了林芷汐，但林萍不敢、也没有勇气承认自己的感情，于是才用结婚的方式来证明自己是正常的。
    也许林萍不愿意给林芷汐做媒只是不想林芷汐恋爱，也许在林萍的心里，林芷汐是只属于她的，和任何人恋爱都不可以。
    但孙珺瑶公布和林芷汐的关系让林萍幻想中的梦破碎了，她恨和林芷汐在一起的不是自己，恨林芷汐爱上了别人，更恨孙珺瑶夺走了林芷汐。
    所以林萍唯一的办法就是打着世俗伦常的旗号让林芷汐和自己一样结婚生子，只要不是孙珺瑶，不是林芷汐真正爱的人，其实谁都可以，也只有这样她才能继续控制林芷汐，将林芷汐留在身边。
    冷清言再一次觉得自己既可悲又可笑，也许林萍逼迫她和左仕明结婚，只是想弥补自己的遗憾，想用婆婆
    第128早陈年旧事（2)
    的身份继续控制她，把她留在身边。
    可林萍自己也很矛盾，所以才有了一开始对左仕明
    的暗示，暗示她只是妹妹，而林芷汐，就是林萍的妹妹。
    她和邹棠的恋情对林萍来说是过往重现，是再一次的梦魇，也许林萍的心早已经分不清谁是林芷汐，谁是冷清言了。
    但她绝不承认林萍对林芷汐那病态的控制欲是爱或爱情。
    林萍不配。观察着冷清言复杂的神情，孙珺瑶紧了紧冷清言的手，小心翼翼地试探道“清言，别想太多，孙姨告诉你这些，只是因为你在医院的时候已经都听到了，我们怕你产生误会，同时也希望你能知道，你的成长经历对你的性格有很大影响，你在做很多决定的时候都是身不由己，是受了林萍的影响，是被所谓的恩情所束缚，我不
    是要你去跟小邹卖惨，但我觉得，这一点你应该要跟她解释清楚，不然。。 . 她可能会觉得你不够爱她，至少不像她爱你那样的爱她。。 . ”
    不然也不会失望离开了，只是这话，孙珺瑶没有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