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嗐，你说这个干嘛呀”素云突然开口说道，“鸳鸯你不要这么悲观嘛，你也要有你自己的生活啊。”
    紫鹃倒是没想到同为丫鬟的素云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心中不免有几分钦佩。
    素云见她两人都看向自己，笑了笑继续说道：“这些也是我们奶奶给我说的，我们也不可能就这样陪着她一辈子，她不想把我们耽误了。
    所以等我和银蝶二十岁了，她准备把我俩放出去嫁人呢，等嫁人后如果还想跟在她身边也是可以的，就像太太身边周瑞家的那样。”
    素云年纪不算小了，今年已经十八岁了，所以她说起嫁人这样的话题虽然也有一点害羞，但还是大大方方地说了出来。
    鸳鸯冷笑了一声，“素云，不是我泼冷水，就咱们这样的身份，能嫁到什么样的好人家去呢？
    难道你就甘心被配个小厮？
    我是家生子，我比你更了解咱们府里那些小厮，平日里酗酒的、赌钱的、打老婆孩子的，不是我吓唬你，那样的日子我真是一天都不想过。”
    素云脸上白了一白，但还是压低声音说道：“你说的这些我也是听说过的，但也不是人人都像小红那般好命，遇到像芸二爷那样的男子愿意求娶她。”
    “愿意又怎样，芸二爷他娘还不是不允。”鸳鸯说道。
    “不允？”一直在旁边默默听八卦的紫鹃开口问道。
    她想起来自己曾经无意间偷听到贾芸和小红的悄悄话，听那个意思贾芸是准备年底向林之孝家提亲的，看来是已经提过了？
    “对，不允。”鸳鸯说道。
    “虽然芸二爷先找了珠大奶奶和琏二奶奶说了想要求娶小红的事情，两位奶奶都十分乐见其成，很爽快的答应放人。
    奈何芸二爷欢天喜地地回家找璟大奶奶要银子准备上门提亲的时候，璟大奶奶一听他要娶的居然是个丫鬟说什么也不能同意。”
    素云若有所思道：“难怪我见芸二爷和我们奶奶说了这件事后就再没见动静了，原来是他娘不同意。”
    紫鹃没想到这么一对佳偶居然卡在了婆婆问题上，她问道：“丫鬟怎么了？贾府的丫鬟不是比一般人家的小姐都强嘛。”
    鸳鸯自嘲地笑笑，“别人这么说你还真信啊。
    咱们府上的丫鬟论见识、论才干、论品貌，确实是要比那一般人家的小姐都强。
    可是对于讲究门第的人来说，你毕竟是个丫鬟啊，你过得再好，你都是个奴才。”
    “可是……”紫鹃想了一下说道，“珠大奶奶和琏二奶奶都有心成全这桩婚事的话，把卖身契给了小红不就得了。”
    紫鹃虽然穿来就是丫鬟，但是因为黛玉和林如海一家对她一向甚好，特别是林如海和文秀，还经常拿她当救命恩人对待，所以紫鹃几乎没有怎么觉得自己作为丫鬟就低人一等。
    虽然她也常常提醒自己，虽然来自人人平等的新社会，但这里毕竟是封建社会，来了这里就要遵守这里的规矩，所以在一些公共场合，她也很是恪守当丫鬟的本分。
    不过在她心中，她就是把这个看作是职业操守当中的一条而已，从未觉得好像是受了委屈。
    但是鸳鸯刚才那番言论，真得让她第一次切切实实地体会到了在这个阶级社会里所谓的主子和奴仆之间的差别与鸿沟。
    “说什么傻话呢，小红和我一样，都是家生子，哪来的什么卖身契，你以为都像你和袭人一样啊，有了赎身银子就是自由人了。
    我们这样的人家，世世代代都是贾家的奴仆。
    除非像赖嬷嬷那样，熬了两三辈子，主子开恩，给了儿子管家的位置，然后又给孙子捐了官，这才成了当家奶奶了。
    芸二爷家虽说只是贾家的旁支，且家道中落，可是璟大奶奶如何甘心儿子娶一个荣国府的家生子啊。”
    紫鹃心里也叹了口气，多好的一对儿啊，居然就被门第观念给阻拦了，没想到封建社会里的阶级观念远比自己认为的还要强烈。
    听闻贾芸和小红的故事，三人都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默，特别是鸳鸯和素云，对自己的未来甚是迷茫，而紫鹃，只是替当事人惋惜。
    这时贾母醒来叫了一次水，紫鹃趁机给她摸了下脉，一切都好，几人便也就放下心来，又说了会子话，便轮流去睡了。
    第二天一早，大家都起了个大早，贾母经过一夜的休息，加上又吃了药，精神已经好了许多。
    黛玉费了一番唇舌，终于从李纨手里抢到了给贾母喂饭的权力，几人陪着贾母说说笑笑，既温馨又欢乐。
    贾母吃了满满一小碗粥，本还想吃个蒸饺，紫鹃建议说她身体刚恢复过来，还是因少吃为好。
    贾母现在对紫鹃可是满满的信任，便摆了摆手说那就先不吃了。
    话音刚落，就听见琥珀来报，说王夫人过来了。
    贾母愣了一下，又想到昨天下午的事情，王夫人这么早过来，肯定是要和她商量如何解决吧。
    贾母刚好了一点的心情又蒙上了一层灰，但毕竟是自己从小爱到大的孙子，惹出这么大的事情，他们总不能不管。
    李纨拿过一个大靠枕给贾母靠在身后，让她在床上躺得更舒服一些，刚把贾母扶好，王夫人也进来了。
    因为已经拿定了主意，所以王夫人的心情倒也不坏，她自认为自己的解决方案是十分完美的，只不过是过来给贾母汇报一下。
    王夫人还是往日那副淡淡的看不出悲喜的模样，先是问候了老太太是否大安，李纨代为回答道已经好了很多。
    王夫人这才笑道：“只要老祖宗没事，那我也就安心了。
    今天过来一是看望一下老祖宗的身体，二来呢是给您商量一下宝玉的事情。”
    说完她看了看左右，意思很明显了，就是不希望有人在跟前。
    李纨很有眼色，立刻站起来说道：“林妹妹，老太太用过饭了，也该咱们吃了，这里有二太太陪着，你和我吃饭去。”
    黛玉点了点头，她也不想听王夫人说那些腌臜事，反正最后结果如何大家到时候也都能看到，没必要非在这里碍眼。
    于是也起身跟着李纨出去了，屋内只留了鸳鸯从旁伺候。
    贾母靠在抱枕上，半阖着眼睛说道：“没人了，你且说吧。”
    王夫人说道：“昨天那事确实是宝玉做得不对，惹老祖宗生气了。
    我已经骂过他了，这事儿做得太没分寸，考虑的也不周全。
    虽说他们两个孩子都喝了点酒，一时没控制住，但是毕竟男未婚女未嫁呢，光天化日之下作出此等事来，确实不合适。”
    王夫人一开始还在说宝玉，没说两句就变成“两个孩子”了，自然是想让贾母明白，这种事情一个巴掌拍不响，并不只是宝玉的责任。
    贾母哪能看不出她那点小心思，只不过实在是精神不济，不予在这些事情上与她多做纠结。
    她捏了捏眉心，问道：“不合适就完了吗？如何给人家薛家交待？如何给人家梅家交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