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没有想到是，自己的噩梦会从踏进人事部那天开始。
    我捧着文件从采购部跑到人事部，一开始，企划专员和招聘员都很友好，倪总监也是客气的。
    “哟，董雯，才女，欢迎欢迎！”
    但是，随后我就看到倪总监的脸色并不怎么好看，不知道我的直觉准不准。
    企划专员陈晓方倒是超级好，我的小说就是她推荐给沈总的，她脸上显露出来的是真诚的欢迎。
    “董雯一来我们人事部，我们这就蓬荜生辉……”企划专员笑着调侃，“以后我就不愁没稿发了。”
    “对啊，以后逢人都可以骄傲地说，我们有个同事是作家。”
    我不知道她们是不是真心夸，企划专员说不怕缺稿这点我是相信她说的是真的，毕竟审稿的是她，对于她来说稿件多多益善。
    不管是不是真心，当着倪总监的面夸还是让我很不自在。
    “可别，离作家还远着呢。”我赶紧谦虚地说。
    第一个星期倒也没遇到什么让人窘迫的事，到了第二个星期，我就明显感觉到气氛不对劲了。
    人事部倪总监出生在大城市，家里富有，她的成长环境跟我大不相同。因此，她对我总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傲慢，说话咄咄逼人，时常取笑我穿着土气。
    她是那么的挑剔，说话一点脸面也不给我留。
    “这里可不是仓库，也不是财务部，这里经常有来宾，你这样的穿着打扮会影响公司形象。”
    “怎么同一件衣服给你穿起来就那么没气质呢?”
    “你就不去好好学一个服装搭配吗？”
    “土得掉渣你知道吗？”
    ……
    面对她的挖苦，我心里有千万只草泥马在奔腾，可我知道，她在我面前有绝对的权威，我是顶撞不得的，我一回怼，她下一步会干出些什么谁知道呢？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忍，除非能撂下笔直接辞职走人……可我没有那样的底气。
    企划专员看不过去，好几次私下里悄悄安慰我。
    “雯，别听倪总监的，她说话就是这么刻薄，你别放心里去，我感觉你穿什么都好看。”
    “嗯，我知道，她大概是自己家里有不顺心的事，我注意点穿着就好。”
    原采购助理来上班后，方霞却明显不那么开心了，时不时地在我面前吐槽她的挑剔和无礼。也可能是她把这种感觉也在工作中不经意地表现出来，也有可能原采购助理自己也感觉到我比她更受欢迎。
    妒忌这种感情是非常可怕的，为了破坏我在人事总监那里的形象，她大概在背后说了我许多坏话，“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坏话说多了造成的恶劣影响是不可低估的。
    倪总监越来越对我不满了……鸡蛋里能挑出骨头来的那种不满。
    要知道，一个人被无端否定几次就会丧失自信心。
    挖苦，说话尖酸刻薄，她的话真的如同一把把刀，把我的自尊和面子撕得粉碎，我在心里不断地重建自信，劝自己不要被她的话语影响……可是，这真的很难。
    每天上班，我都得先自己给自己鼓气，没事的，她只不过是说话难听。
    可是，每次都还是会因为她的挑剔而心情跌落到谷底。
    光是调整心态，对抗这种挑刺就耗费了我很多的精力，我开始会无缘无故发呆。
    一个人，一旦对你有看法，一旦讨厌你，你怎么努力都无法改变自己在她心里的形象的。
    我在学服装搭配，在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有气质些……可是，没有用，她依然看不惯。
    她擅长指责和挑刺，在她眼里我一无是处。这让我很是苦恼，也渐渐地失去了坚持下去的信心。
    如果只是对外表挑刺我还是能克服和忍受的，接下来对我写的内容挑刺就真的是在挑战我的底线了。
    “雯，你这样写不对，太不严谨……”
    她要求我必须按她说的写，不能这样，不能那样……一会儿说这里不对，一会儿说那里不好……
    一旦要一本正经写文，必须照着她说的模板去写，我就找不到感觉了……犹如喜欢自由的人突然被捆住了手脚或被划定了活动范围，要怎么别扭就怎么别扭……
    她越指点我越写不好，就跟小学生总被老师批评就越写不好作业一样。而越写不好就越会产生自我怀疑。
    她为什么总要这样针对我？是我真的不够好吗？我的情绪开始陷入低谷。
    为了摆脱这种坏情绪，我暂时不去写小说，而是去看一些心理学方面的书。
    倾诉可以缓解焦虑情绪？
    我需要找个人倾诉一下我的苦闷。
    找谁好呢？刘耀平？方霞？企划专员？……
    解铃还需系铃人，是沈总把我调到人事部的，其实真正能让我摆脱这种困境的只有他。
    可是，我又不愿意把自己的想法告诉沈总，我不想像小学生一样逢事就打小报告。
    我又想到到奶奶了。
    那年冬天，下着雪，操场上一群孩子在嬉戏，堆雪人、打雪仗、跳绳、玩小石子（小石子是孩子们自己打磨的，把石头敲成跟跳棋一样的大小，再用手在磨石把小石子打磨光滑，基本上每个孩子都会打磨一副。一盘石子五颗，分十级，先在地上洒开石头，手里抓着一颗往天上抛，然后猛地从地上捡起石子，迅速翻过手再同时接住抛上天的小石子，第一级是从地上一颗一颗捡起，第二级是两颗……底下的几级是两只手合作，一只手弄成拱字，另一只手把一边抛石头，一边小石子从拱字底下扫过去，扫得要快而准，手翻回来的时候还要同时接住抛向天空的小石子。）……还有的孩子在挖陷阱，就是雪地里挖个坑（农村的操场跟城里的不同，农村的操场都是泥地），在坑里放上松针……然后再在松针上盖上雪，如果不注意看，就会掉进陷阱里，不危险，但松针扎人也疼。
    村里董堂是瘸子，身体不好，老婆一个人拉扯俩孩子还要照顾他，苦是真苦的，他女儿脾气也倔，那天在操场上不小心给滑到孩子们挖的陷阱里，被松针扎到疼得在地上哇哇哇大哭起来……董堂老婆正在忙呢，听到有人说她女儿在操场哭闹，一下子火冒三丈，跑操场上不问青红皂白就对女儿一顿痛骂。
    “你瞎眼了吗？”
    “你的眼泪就那么不值钱吗？”
    “你一个女孩家，这样闹，丢人不丢人？”
    ……
    见她对孩子这样粗暴，奶奶忍不住了，站出来一把拉过小女孩，轻轻擦掉她的眼睛，一边安慰她，一边劝解她妈妈……
    “不要羞辱孩子，她已经够委屈了，够伤心了，你不安慰还骂她，过分了……孩子是要疼爱的……”
    孩子妈心里也是爱孩子的，听奶奶这么一说，便有些愧疚，一下子搂住孩子，娘俩哭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