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一上了年纪,就喜欢热闹。
秦政八十多岁的高龄在古代来说极其少见。
到了他这个年纪,不仅重孙,连玄孙都有了。
彼时正值早上,朝阳火热。
一群五六七岁的娃娃蜂拥进秦政的院子。
这个年纪正是人嫌狗憎的时候。
偏偏秦政稀罕得不行。
院子里的东西随便这群娃娃嚯嚯。
春天的时候他院子里的蔷薇生机盎然。
如今正是盛开的时候。
他就躺在院子里的摇椅上闭眼假寐。
闻着阵阵花香,听着这些孩子追逐嬉闹声音,十分的惬意。
没过多久。
秦方载从拱门处走了进来。
看见满院子的娃娃,他就头疼。
也就他爹惯着这些小的。
他们这些大的但凡要是敢动院子里的东西,高低都得被打一下。
他快步来到秦政身边,弯腰在秦政耳边低语。
“爹,孙卫言来了。”
秦政眉头微蹙,但没有睁眼。
“他不是在巡检司拘留,怎么出来了?”
秦方载答复道:“昨天刚放出来。”
秦政接着又问,“他来做什么?”
“他不曾说,只道是来寻您!”
秦政睁眼,在秦方载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这老家伙,只怕是来者不善。”
秦方载闻言,挑眉道:“那儿子赶他滚蛋!”
话刚说完,就挨了一下。
秦政没好气道:“亏得你也是个进士,怎么满口粗鄙。”
秦方载捂着脑门吃痛,幽怨地说道:“说脏话只能说我是个接地气的君子。”
这话把秦政给逗乐了。
“陪我回房换件衣物。”
秦方载乐呵呵地扶着秦政回房。
“爹,你给我说说,孙卫言来找你作甚?”
“能做什么?
他们最近因为辅稷辅稷教育的事上蹿下跳。
来找我也不外乎是这件事。”
秦方载进屋后在就打开衣柜,在秦政的指引下拿出一件普普通通的青色布衣。
他听见这话,拿衣服的动作也是一顿。
扭头走上前去为去秦政脱掉外衣,低头皱眉问道:“这事爹你怎么看?”
“能怎么看?
普及教育对于普通人来说是好事。
但对于他们来说却是一件不亚于刨坟掘根的坏事。
你想想,世家大族覆灭才不过两三百年。
读书人好不容易有了出头之日。
辅稷却想把他们的特权分给所有人。”
“呃……”
秦方载愕然,他一向对秦游对朝廷的政策并没有太多关注。
现在他秦政这么一说,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他神情变得凝重起来,“爹,此事事关重大,辅稷恐怕不是他们的对手!”
秦政看他这副模样,没好气道:“老子叫你经常买报纸看看。
你若是听我的,也不至于说出这种话来!”
“呃……这!!”
秦方载眼珠乱动,讪讪笑着。
秦政见状,无奈地给秦方载分析起来。
“辅稷利用俄国三百学子的事把国子监祭酒拉下了马。
又利用司法部新立,需要为新法立威把司法部拉拢。
工部不说,辅稷是从工部出来的,麻敬仁因为兼并土地的事被皇帝责罚。
他不想丢官掉脑袋,就必须站在辅稷这边。”
“六部已有三部支持辅稷,特别是以礼部为代表,辅稷想输都难。”
秦方载闻言还是略带一些狐疑。
“那孙卫言此来是为何故?
咱们秦家不可能和辅稷作对的啊!”
秦政神色平静,颇有几分得道高人的模样。
“他既然来,肯定已经想好了说辞,去听听便知道了。”
秦方载点头,为秦政系上腰间的布条。
秦政穿得极为宽松,头上盘着发髻,简单的用一支木簪固定,脑门和两鬓都未有多余的发丝垂下。
整个人显得极为出尘。
他背着手迈步出门。
秦方载在背后提着拐杖追问。
“爹,拐杖!”
秦政却健步如飞,很难想象这是个八十多岁高龄的老人。
反倒是六十多岁的秦方载大肚便便,没走几步就满头大汗喘着粗气。
秦政站在大厅外面扭头看着他这副模样,气得不行。
“明天跟我早起锻炼。”
秦方载当即就苦着一张脸,“爹,你就饶了儿吧!”
说话间,大厅内走出一人。
孙卫言出门拱手道:“秦太师,我不请自来,叨扰了。”
秦政致仕时,皇帝给他加封了太子太师衔,算是荣养了。
秦政回头,笑着还礼,“厚均多礼了,里面请,我让这个逆子给你泡一壶大红袍。”
孙卫言笑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秦政笑了笑,领着孙卫言进门。
秦方载杵着拐棍叫人另外上茶。
大厅内。
秦政示意孙卫言坐下后,径直开口,“厚均,怎么想到来我这里了。”
孙卫言笑道:“想着许久没见,来找你叙叙旧。
当年秦游要是和我家那香澄丫头能成,那咱们两家还能更加亲近。
唉……”
他忍不住叹息。
心中其实也是有些后悔。
谁能想到秦游不到四十就是内阁首辅,这样的孙女婿打着灯笼也找不到。
秦政平静地说道:“缘分如此,你我也不能强求。”
对方不提,他也不问。
孙卫言和秦政扯了一会儿,见秦政根本就不提普及教育的事儿。
老狐狸!!
他暗骂一声,端着茶水喝了一口,决定自己先开口。
他举着茶杯盖住自己的半边脸,不经意地问道:“文昌,你觉得普及教育一事如何?”
秦政淡淡道:“自然是利国利民的好事!”
孙卫言听见这话,脸都有些绷不住。
好在有茶杯挡住。
在来之前他就知道秦政会这么说,但听见又是另外一回事。
他心中有些生气,说话的声音都重了些。
“文昌,你我皆是读圣贤书的,说句掏心窝的话。
普及教育就是在掘天下文人士子的根,是在增加未来动乱的风险。
我辈当义无反顾地反对,确保大魏的稳定!”
秦政微微一笑,像是在嘲讽。
“厚均,大魏的稳定和是不是读圣贤书的没有什么关系。
自古以来,读书人千千万万,但有哪一朝哪一代就没有动乱的。
你们不是怕普及教育掘你们的根,而是怕自己的地位不保,不能享受特权带来的便利。”
孙卫言目光一凝,不由得恼羞成怒。
“秦政,你不要在这里惺惺作态,难不成你就舍得你这一身的特权。”
秦政轻笑,不屑道:“我秦政读圣贤书是为了大魏。
若是有其他的方式能让大魏变得越来越好,我秦政照样可以舍弃圣贤书。”
“你……”孙卫言气得站了起来,涨红着脸轻哼道:“真是不可理喻。”
秦政笑着举起边上的茶杯,“道不同不相为谋,慢走不送!”
孙卫言冷哼,“你会后悔的!”
说罢,甩手大步离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