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有极淡的雨露气息，混着风钻进她的鼻腔。她攥着伞柄的手用力了些，那一刹，雨露的声音猛然间放大，一滴一滴落在地上，泛出波纹。
    她好像可以从最后一盏路灯下，从水坑里，看见他的影子。
    直直等到男生换了个姿势，温羡才反应过来。
    她歪着头疑惑地问：“你不回家来我宿舍干嘛？”
    祁砚反应过来，抬手捏了捏耳朵，他举着手上的袋子，认真地说：“你给我的作业太多了，怕双休日没时间，所以，我现在过来了。”
    温羡打开手机看了一眼：“你不怕门禁出不去吗？”
    “有什么好怕的。”祁砚侧身，“上次刷校墙幸运刷到过你的英雄事迹，爬墙这种东西不是只有你会的。”
    温羡：“……”
    听出男人话语里的鄙夷，没忍住阴阳怪气道：“你别把墙皮踩坏了喔。”
    祁砚看向她，笑：“不会的，他没技术，但我技术很好。”
    话语中的“他”指得是谁，在场二人心知肚明，温羡经过他一提醒，才想起来祁砚这方面确实很专业。
    她刚要说话肯定，就见男生的目光落在她手上的伞上，眉眼似乎是在黑暗中皱了皱，然后，他又不经意笑了一下。
    温羡没当回事，收了伞抖了抖伞面上的雨水，随手雨伞往门口的架子上一放，手指摁在指纹锁上，率先走进了屋，换了一双拖鞋。
    “你在柜子里随便找一双拖鞋穿吧。”
    温羡边放下书包边往屋里面走，见祁砚还站在门口，疑惑地往后倒了倒身子，探出头问他：“……你怎么不进来？”
    祁砚的视线落在伞柄处，沉默了一会儿，才转过头，提了提书包应道：“来了。”
    应该是没看错的。
    那原本盖着一张纸的伞柄处，被她握住的伞柄上，清晰而又明了的标注着一个让他熟悉的名字——谢烬。
    那故意被少年写大得两个字，似乎是在向他炫耀那人幼稚的占有欲。
    祁砚心里有些微微的不舒服，但他面无表情的进屋、脱鞋、穿鞋，坐到位置上放书包。
    桌子上有女孩刚从厨房冰箱内拿出的冰水，她还没发现他情绪的不对劲，自顾自地从他的袋子里拿出一整本教材，翻开页，用指尖指着第一页，说：“你先做完这一页，我看看你的水平。”
    “那你呢？”他看了看手上的作业，抬头问。
    温羡：“等我回来给你讲。”
    被雨水沾染的潮湿并不是让人很舒服，有些潮潮地贴合着她的皮肤，温羡搓了搓胳膊，从位置上站起来。
    “好。”祁砚的目光落至女孩带着潮气的发丝，没忍住上手捻了捻，反应过来后，立马松手，拿起笔转了一下，掩饰住自己片刻的慌张，“你去吧。”
    温羡看了他一眼，顺势将头发往自己身后放，踩着拖鞋“哒哒哒”地走上二楼，回了房间。
    楼下恢复寂静，祁砚摁了摁笔，看着纸上的题目，听了会儿外面的雨声，又打量了一下女孩的客厅，才安安静静地开始写作业。
    等到温羡下来时，他题目才做了一半。
    “有什么不会的吗？”温羡问。
    笔墨稍稍在纸上顿了顿，他答道：“没有，都还可以。”
    温羡点了点头，但怕他为了面子逞强，起身探头看过来，祁砚也无所谓，甚至敞开手让她看自己写得题目。
    正确率还算高，温羡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对了。”
    祁砚装作不在意地问：“你那把雨伞，我好像在谢烬桌子旁看见过，你向他借的吗？”
    温羡心大，直说道：“你还挺关注谢烬的，怎么，你喜欢他？”
    祁砚：“……？”
    “你说话挺好玩。”祁砚一边写作业，一边嗤笑，“我一个大男人喜欢他做什么，你这么说你不会喜欢他吧？”
    温羡：“……？”
    “…对呀。”温羡点了点头，见不惯别人阴阳怪气她的模样，故意说：“我确实还挺喜欢他的，这都被你看出来了，你好厉害啊！”
    祁砚：“……”
    祁砚说不清楚此时此刻是什么情绪，只觉得心里仿佛冒起一些酸性气泡，胀破的同时又被一只手给大力挤压，挤得他有些喘不过气。
    谢烬。
    谢烬……
    “嘭”得一下，手指微微松了力，掉在桌子下，空气沉寂了几秒，祁砚勾唇笑，弯下腰，捡起笔：“不好意思，笔掉了。”
    温羡咽了一口口水，即便她的身上穿着一件薄薄的长款外套，都有些被他平常不过的话语给吓到。
    她说过，自打见到祁砚第一眼起，她便觉得他不是什么善茬，所以一开始，她是有些害怕这个男人的。
    “你刚刚说了什么？”他好像没听见她刚刚说得话，又问，“我刚刚在想题目，没听见。”
    温羡重复刚刚的话：“我说我喜欢谢烬，但我对他是朋友之间的喜欢。”
    “你放心，在跟你有婚约的期间，我不会喜欢别人，不会给你戴绿帽的。”
    她保证了一句，又开始转移话题：“你现在好好学习是为了那个女孩吗？”
    祁砚手一顿，没想到她会这么想，心里不由得觉得好笑：“也不算是。”
    也不算是的意思是有大部分是。
    温羡没再过问，拿过他的作业本，开始一题一题的看错误。
    温羡发现祁砚其实挺聪明的，因为他几乎前一个月是没来上过课的，可这些题目，他稍稍看了看书本里的公式，就可以举一反三利用起来做题。
    虽然很慢，但正确率很高。
    温羡越看越觉得自己蛮心酸的。
    人和人比，简直是气死个人。
    有些人有天赋，但就是不好好学，她没有天赋，只能靠半夜三更的努力和一遍又一遍地刷题才能在数学这块领域处，几乎次次满分。
    温羡将他错的题目拎出来，又将解答过程很认真详细地写在旁边，给他讲解了一番。
    然后，祁砚就懂了。
    中途有给他休息的时间，祁砚将笔放下，无聊地翻了翻她做得文言文。女孩的字迹很秀丽，每一页的知识点都被她给单独用笔写在一张便利贴上，贴在页面的最上方。
    祁砚看了一会儿，转移了话题：“你双休日有空吗？”
    温羡边看书边摇了摇头：“没有空。”
    “有什么事？”
    她答道：“约了人去密室玩，好几个人。”
    大概是“好几个人”这四个字取悦了祁砚，见她跟他直白解释，祁砚便没问有谁。
    他看了看未拉帘子的窗户，笑着轻声说：“本来想约你去玩的，既然你有事，那就下次等你有空。”
    温羡看了他一眼：“有空也是双休日，而且双休日还要给你补习，我也有兴趣班，很难抽空。”
    算是直白地拒绝。
    祁砚托着下巴：“不是有课外教学吗，我们可以边玩边课外教学。”
    “这样我可能还能学得更好呢。”
    温羡：“……”
    其实就是为了出去玩找借口。
    温羡撑着下巴，很无奈地说：“我再想——”
    话还没说完，门铃便突然响起，再然后，有人在外有规律地敲了敲门。
    门口的雨似乎更大了一些，二人同时看向门，再然后，祁砚的目光缓缓转移，从那白色的大门，落至女孩的眉眼处。
    他一字一句，话语中带着笑：“这么晚了，还有人来宿舍找你吗？”
    温羡知道祁砚误会了，连忙说：“…你别误会，你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祁砚摊了摊手，“我没有误会啊。”
    温羡：“……”
    温羡看着男人脸上勾起得笑，默默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
    简直是冰火两重天的局面。
    于是，温羡将手撑在下巴处勾唇，微宽的袖子随着她动作裸出一截手腕：“这样吗？”
    “你没误会就好。”
    这话说得很轻，她在说最后一个字时，特意站起，换两手撑在桌上，贴至他的耳侧。
    浑身沐浴的幽香争先恐后地蹿入他鼻间，黑发落在他脸颊处，痒痒的。祁砚握紧拳，也是第一次觉得，自己嗅觉细胞实在有些太好了。
    ——“咚咚咚。”
    连续的敲门声打断男人隐藏在内心的想法，门口的人似乎等得有些焦急，温羡看了看门，站直身体，一只脚往后踢开点椅子，就要去开门。
    但下一秒，面前的男人拽住她的手。
    温羡回看他，举了举手腕，示意他放开。
    祁砚只是阻碍了一下她的动作，并没有困她的想法，他松开手，在女孩扭身打算去开门时，慢条斯理地站起，说：“你不怕外面的人看见后，去外面传些不该传的吗？”
    闻言，温羡的脚步一顿。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温羡转身，“我们只是在补习，有什么不好看的。”
    祁砚为她考虑，点了点头：“你这么说确实是对的，但我们是孤男寡女，你这么说，只是说给你自己听，外面的人会不会信呢？”
    祁砚不想让别人来打扰他们二人，他甚至害怕外面的人进门后，会把温羡这儿当成自己家一般娴熟。
    他很怕很怕很怕。
    怕自己不知所措，怕自己忍不住放狠话，怕自己嫉妒心一点一点渗出，去对自己或者她做不好的事情。
    但他又很纠结。
    他又想让别人看见，去传，但是，她会不开心的吧。
    藏在桌子下的手暗暗握紧，他又笑：“去吧，我们确实是在补习，万一别人找你有急事呢？而且我们是在补习，也是未婚妻关系，被人看见也没事。”
    “这很正常。”
    祁砚卑劣的心还是为自己松了口，他想起门口的那把伞，莫名的占有欲冲得他脑袋也有些发疼。
    他想让人看见。
    想让别人知道。
    温羡脚步顿住，神情在一瞬间突然严肃：“不对，我光想自己了，忘记你了，万一被人家乱说，你可能再也追不到了。”
    祁砚手握得更紧了。
    他看着女孩在屋内来来回回踱步，看她面色变得慌张，看她突然朝他走过来拉住他的手。
    祁砚心慌了一下：“你干嘛？”
    温羡着急说：“你去我房间藏好。”
    祁砚：“……”
    这怕被捉奸的样子怎么让他更加不爽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