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大早的柳娘和李春风便起来了。
柳娘开了灶火,熬了一罐子粥,李春风则是去外面野地里采了一些可以吃的野菜。
这片野地很大,而其他的院子并没有住人,春雨一下,各种嫩绿的植物便冒了出来,其中不乏可以食用的。
吃了野菜粥后,江文绚便带着江秋雨往谢府后门走。
刚敲了一下门,小门便开了。
刘福带着一个半大小子站在门口。
这孩子穿着一身青色粗布短衫,虎头虎脑的,一对大眼睛带了些不甘的瞪着,和那脸颊旁边微红的手指印,相映成趣。
刘福对江文绚施礼道:“这是我家那小儿子,小名叫虎牙,夫子,您有什么事,尽管喊他去做。”
说着,又推了下刘虎牙,道:“虎牙,快唤夫子。”
虽是满脸满眼的不情愿,刘虎牙却还是对着江文绚深鞠了一礼,道:“夫子,我是刘虎。”
江文绚不觉轻笑了出来,道:“刘虎,这个名字好,虎虎生威,日后定是一条好汉。”
刘虎脸色好了一些,还对着刘福斜看了一眼。
刘福笑道:“夫子说好,那自然是好,那,以后不叫小名了,就叫刘虎。”
江文绚笑道了声好,和刘福一起往书堂走去。
江秋雨和刘虎便走在了后面。
瞅了刘虎一眼,又瞅了前面刘福的后背一眼,想着江文绚说,是刘福陪着他一起去的衙门,还送了重礼,那师爷才没有多问。
眼珠转了下,江秋雨对刘虎低声道:“哎,你听说那件事没有?”
刘虎一愣,道:“啥事?”
我都不认识你,我哪知道什么事?
江秋雨道:“昨儿我爹去衙门,听衙门里的人说,前儿有人打官司,输的可惨了,缘由就是因为那人不识字,被人哄骗着签了一个契约,将自家的十亩田以一贯钱的价格卖给了那人,还按下了自己的手印,衙门里的人说,这人的确是可怜,可白纸黑字是他自己画押了的,这契约就是有效的,那人再哭再闹都没用,家里人没了田地,饿死了,那也是他自己的事,谁叫他不识字呢!”
刘虎瞪大了一双眼睛,道:“这,这,这太过分了!”
江秋雨摇摇头道:“的确过分,但是,谁叫他不识字呢!”
刘虎道:“这也不对,我们村上可都是不识字的,也没见有人做这缺德事!”
江秋雨哼哼两声,道:“你们村上是村上,可这里可是苏州城,都不识字自然不会有人拿这事骗人,可这里,识字的人不少,谁知道会不会碰上?否则,你家老爷请我爹来作甚?”
刘虎的脸一下黑了,低着头默默的走着。
待绕过花墙的时候,他突然抬起头,冲到了江文绚前面,噗通一声在江文绚身前跪下了。
江文绚和刘福虽是走在前面,其实后面两人对话是听得清清楚楚,见刘虎这般,便停下了脚步,低头看着他。
刘虎砰的一声磕了个头,道:“夫子,刘虎也想学认字。”
江文绚笑着扶他起来,道:“你既是跟着你家少爷,那自然是一起听课,不过能学多少,就看你自己了。”
刘福在刘虎肩头拍了一巴掌,对江文绚笑道:“这臭小子,野惯了,脑袋又是一根筋,哎……”
这臭小子,只说读书没用,有力气能种田就行,他都骂两天了,要不是一顿揍,这小子还不肯跟他来。
果然,还是这有学识的人厉害!
江文绚哈哈笑了两声,见谢清带着谢玉堂在书堂前等着,便快走几步,带着江秋雨一起到了书堂前。
先施了一礼,江文绚让江秋雨上前,对谢清道:“东家,这是我儿子江秋雨。”
上次去棚户区之时,谢清是见过江秋雨的,但是江文绚并没有正式介绍,而且,那时候的江秋雨一身破烂短褂,头发也是乱的,面容都看不大清。
而现在的江秋雨,五官俊秀,虽然不过是一身粗布长褂,但是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面上带着浅淡温煦的笑意,那脊背挺直得让人好似看到青松一般。
这般风姿……
真真好一个清俊风雅的少年郎。
谢清不觉回头看了谢玉堂一眼。
自家孙子长得是更俊俏一些,但是这气质……
谢清心里正在感慨,江秋雨已经上前一步,躬身施礼,唤了声谢老爷。
谢清收回思绪,笑道:“客气客气,来来来,进去。”
几人进了书堂,江文绚便看到在教案前面放置了一张椅子,旁边有个小几,上面放着刚沏好的热茶。
江文绚心中一动,谢清已经引了他到椅子前让他坐下。
随后谢玉堂拿起了茶碗,在江文绚面前跪下了。
江文绚那眼角都不觉的抖了一抖,心道,谢老爷,您这是媳妇茶的规矩,拜师不是这么来的!
不过谢玉堂都跪下了,这话要说出来也太下谢清的面子了。
江文绚只能带着再温煦不过的微笑,接过了谢玉堂递上来的茶,还象征性的抿了一口。
将茶碗放下,江文绚扶起了谢玉堂,对谢清道:“东家,有一事我要说在前头,我既然做了玉堂的夫子,自然会尽我所学教他,也会很严格的要求他。”
谢清从旁边小几上拿起了一根长条戒尺,笑着递给了江文绚,道:“就怕夫子不严!我虽读书不多,也知道严师出高徒这句话,夫子放心,若是玉堂顽劣,你怎么罚,怎么打都成!”
江文绚接过了戒尺笑道了一声好,然后笑嘻嘻的看向了谢玉堂,顺便飘看了一眼刘虎。
谢玉堂下意识的往谢清身后闪了闪。
谢清哈哈一笑,对刘福招招手,道:“行了,这里便让虎牙伺候着,我们走。”
谢玉堂想去拉谢清的袖子,想说祖父,你先头可没说有戒尺啊!这我下午挨揍还不算,以后上午也得挨揍?!
谢清却是走得极快,他那一伸手,压根没拉着。
倒是刘虎先拉住了他,在他耳边道:“少爷,我觉得,你还是先好好学认字吧!”
谢玉堂拿眼睛瞪他,你什么意思?昨儿晚上还跟我说这读书没用,就算你爹打死你,你也不干,还撺掇着我一起想法子逃课。
刘虎眼珠子转悠了一圈,低声道:“我听说,前儿就有人,因为不识字,家里的田产都被骗了,连妻女都养不活,只能卖掉,真是太惨了!”
谢玉堂一愣,低声道:“真的!”
刘虎点点头。
谢玉堂想起祖父也说过,这读过书和没读过书的区别,还说自己就是吃了没读过书的亏,被人骗了好些银钱去。
甚至,凌老头都赞同他来上课。
宁愿让出半天的时间来。
再说了!
那戒尺是出自于凌老头之手,是特制的!
打人特别痛!
算了,还是老老实实的上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