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龙老气横秋地对任小宝吩咐道:“你年轻,身手不错,又能主动请缨,这一点本帅很是欣慰。但是打仗的时候不能只靠勇猛,要多动脑子。你这样,带着几个身手好的伙计跟着你一起先下去。到了地面之后,你们要分散开来,保持高度的警戒。”
“随着后续下去的人员的不断增多,警戒的范围可以不断地扩大。但是在足够的人手下到地面之前,千万不要打草惊蛇、惊动敌营。当然我说的这些也都并不是绝对的。战场上什么情况或者说意外都是有可能发生的。到时候如何随机应变,就看你们的了。”
此时已近黄昏,全军饱餐了一顿——当然,无非是把一路上节省下来的干粮吃掉而已。
江小龙鼓动大家说道:“等我们打下了敌人这座大营,就可以好好地大吃一顿了。他们这帮洋鬼子有数不尽的牛扒、炸鸡、奶酪、鹅肝、土豆泥、火腿、午餐罐头以及各种后劲挺大的洋酒……估计他们的好多东西你们都没吃过呢……”
等待是漫长的,时间仿佛过得十分的缓慢。
入夜的敌营里到处都是篝火,悬崖上的人们甚至能闻到一丝烤肉的香味。喝酒吃肉的人们喧闹着,有人弹起了六弦琴或是吹起了口琴,还有人唱起了他们家乡的歌谣,含糊不清,带着浓郁的异乡风格。甚至还有人在众人的口哨声中,跳起了奇怪的舞蹈。
悬崖上那些紧张的人们则一动不动、屏声静气地等待着。临战前的感觉是非常奇怪的,这时候的时间仿佛总是会变得格外的漫长,有士兵嘟囔着说道:他感觉这个夜晚可能会一直延续下去,仿佛永远没有尽头似的。
渐渐的,山谷下的敌军营地里,有个较为高亢的声音热气洋溢地唱了起来,合着两把六弦琴的伴奏,一下子就带起了比较强的节奏感。悬崖上的每个人都能清楚地听到歌词,但是那都是英格力士语的歌曲,除了江小龙,没人能懂那唱的都是什么意思。
歌中唱道:
“妈妈喜欢的是养鸡,她有好大的养鸡场。长长的篱笆编得很密,小鸡们全都出不来。
妈妈喜欢的是养鸡,小约翰天天跑去偷鸡蛋。
妈妈喜欢的是养鸡,鸡场绵延没有尽头。偷鸡蛋的都是小混蛋。
妈妈喜欢的是养鸡,天气晴朗牛羊叫,在那伟大的肯塔基。
我的家乡肯塔基,到处都是养牧场。牛仔奔驰尘土扬。
妈妈喜欢的是养鸡,在那遥远的肯塔基。
我的家乡肯塔基啊,美丽多情的安娜在等我回……”
歌声充满了浓浓的思乡之情,节奏明快,听久了上头,听久了催人泪目。在六弦琴的伴奏下,悬崖上下都陷入了沉醉之中,唯有那歌声,回荡在夜空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下面的喧闹声渐渐地稀落了。许多官兵们纷纷回到自己的营帐去睡觉,篝火也都依次逐渐熄灭,只剩下火炭的噼啪声,在这寂静的深夜中隐约作响。一些已经喝大了的家伙们,干脆直接躺倒在篝火旁边的地上,鼾声如雷。
“我们也抓紧时间休息一下吧……”江小龙说道。
任小宝点点头,赵贵忠压低声音,吆喝着让军官们把原地稍事休息的命令传达下去。
“很感人的思乡曲……”任小宝咕哝着,江小龙刚才已经把歌词的大意翻译给他听了。
“是的……”江小龙回应道:“但这是战争。他们仍然是我们的敌人,你死我活那种……”
悬崖下,有巡逻队在偌大的营地中游荡。他们肩上荷着上了刺刀的步枪,打着制造低劣的昏暗手电筒或是防风马灯,悠闲而缓慢地列队在营地中穿行。
月亮终于缓缓地下山了,夜色变得十分的浓重。江小龙低声喝道:“弟兄们都打起精神来吧!展示江家军威风的时候到了……”
赵贵忠也学着他的样子,压低着声音恶狠狠地嚷道:“帝国兴亡,在此一战!都特么的给老子打起精神来!”
一条早早就已经牢牢地捆缚在悬崖边一棵大树的树腰上的藤条,被人们悄无声息地慢慢吞吞地放了下去——这个过程需要万分的缓慢而小心,因为谁也不想藤条在沿着峭壁下降的过程中,会碰掉一些泥土或碎石。
在这漆黑的夜色中,谁也看不见藤条是否已经落地了,只能将整条藤条全部放完。
随后,一切装束停当的任小宝最后检查了一遍背在背上上的步枪、挂在腰间的手弩——虽然长弓的射距比手弩要远得多,但是近距离作战,手弩远比长弓要好用。在冷兵器时代,人们多半不会注意到这一点,但是江小龙却认为,它几乎就像是一把半自动手枪一样的存在。
然后他就戴上了临时赶制的做工非常粗糙的手套,抓住藤条,双脚撑住陡峭的崖壁,慢慢地往悬崖的下面降落。
山崖上面的人们全都屏住了呼吸,万分紧张地看着他黑暗而模糊的身影在逐渐地下降,然而没过多久之后,由于夜里光线太暗的缘故,他们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任小宝的降落过程关系着整个行动、甚至是整个队伍的存亡。他在下降的过程中一旦被山下的巡逻队所发现,他就会变成一个没有任何还手之力的活靶子,除了死亡,他别无选择。
关键这个过程还十分的漫长,有的人紧张得两手的手心全都是汗。寂静的山崖上,人们全神贯注地瞪着那根藤条。它却悠闲地左右摇摆着,在山石上不停地摩擦出轻微的声响。
而底下山谷中营地里打着灯的巡逻队,似乎随时都会走到这附近来,然后他们就会听到一丝丝极细微的动静。
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山崖的下面终于传来两声极轻微的青蛙的叫声,在这夜空中,这声音很不引人注意。人们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了地。因为,那是他们事先约定好的已经安全落地的信号。悬崖顶上似乎传来了一片的长长的出气声。
赵贵忠不满地嘟囔着:“这混蛋,叫声一点都不像是蛤蟆。连我都听出丑陋无比来……连这种叫法都没暴露,下面的那帮洋鬼子一个个的,简直都是猪……”
他那愤愤不平的样子让手下的士兵们都感觉到特别的好笑,似乎他还真希望别人发现了任小宝似的。实际上任小宝的叫声也没有他所说得那么的糟糕,他这只不过是在紧张过度之后的情绪发泄而已。
一个人落地了就好办了,紧接着第二个人就迅速照着刚才任小宝的样子往下溜。等他下去之后没多久——估计还不到悬崖总高度的三分之一,第三个人就接着往下降。大约同样的间隔时间之后,第四个人也就跟着接着往下降,反正那根藤条是足够结实的。
与此同时,人们又开始在第一根藤条的左右两边,间隔几米处分别往下放了第二根、第三根藤条。随着下去的人越来越多,最后在宽阔的崖面上,人们总共摆下了十多根的藤条。
赵贵忠在旁边看得直着急,不停地轻声叫道:“不要慌,不要乱。一个一个地来,急个屁啊!一不小心就摔死你们这帮王八蛋的……”
“别特么的离那么近,各走各的,小心你们缠在一起……”
就在这个时候,山底下的一小队山鹰巡逻人员终于靠近了突击队索降地点的附近。走在最前面的一名带队军官似乎是察觉到了黑暗中模糊的动静,于是紧张地发出了“嘿……”的一声惊呼。
但是这声音只来得及发出了一半,随后,夜空中传来了一片弩弦急促的轻响,那支巡逻队的人纷纷发出闷哼声,紧接着就歪七扭八地全部都倒在了地上,手电落地,马灯破碎,小小的火苗在地上泄露的马灯油污中摇曳着。
但是就是这小小的火苗,也很快就被突击队员们悄无声息地给踩灭了。
听到了动静的江小龙赶紧吩咐道:“加快速度放人下来,不必顾忌有什么动静了。以现在这个速度,等到天亮都下不来一半的人……”
他的这一命令非常的果断和决然,此时下到敌营中来的精锐突击队员已经达到了数十人。
他们在任小宝的指挥下正在呈扇形散开,逐步控制着悬崖下的一小片区域,并逐渐稳步地扩大着这篇控制区域,为后面越来越多人员的索降提供了一片安全的空间。
听到江小龙的命令之后,赵贵忠也非常的理解。现在下到敌人营地里去的人手还是太少,如果不加快速度,照现在这样的索降速度放人下来的话,到天亮都下不去一半的人。于是他立刻就按事先约定的信号,一连发出了三声猫头鹰的叫声。
听到赵贵忠催促的信号,军官们立刻不断地催促着士兵们,一个接一个地往下攀爬。
到了后来,一根藤条上几乎都辍满了官兵。他们每个人的头顶上都是别人的脚,脚下却是另一个战友的头顶,中间几乎没有什么空档。
赵贵忠非常担心藤条的承受能力,生怕那条突然断掉,但是他也没什么办法防范。
任小宝充分领略了江小龙的战前部署,并不急于向前发动攻击,而是有条不紊地扩大着自己这边人手的控制区域。随后。他们很快就靠近了离悬崖最近的几座帐篷,并且悄无声息地摸进去,将里面熟睡的人们一一割开喉咙,然后摸黑夺取他们的步枪和子弹。
有名敌军的壮汉走出帐篷几步远,打着大大的哈欠,从裤子里掏家伙准备放水。忽然,他听到自己的侧后似乎有什么响动,急转身回头时只见面前黑乎乎的影子扑面一闪,紧接着自己的脖颈大动脉及喉管就感觉一凉,随后,刺痛感、恐惧感和绝望感同时剧烈地涌上头来。
他想呼喊并逃跑,但是却发不出声音来,两条腿也迅速地失去了控制。他甚至能听见自己的颈部喷射而出的血液的声音,然后他就歪七扭八地躺倒在了地上。
就在这人倒下的同时,江小龙也已经下到谷底的地面上来了。任小宝一见到他就说:“咱们下到下面来的人还是太少,大帅,您这时候下来很危险……”
他的话还没能说完,江小龙便不耐烦地打断了他,压低声音恶狠狠地说道:“马上组织几个身手好的,跟着老子突进去……”
任小宝一听说他要亲自带人突入敌营深处,立刻被这个大胆的想法给震惊了。这营地里是数不清的敌军官兵,就靠现在下来的这些人也是远远不够的。他居然还要就这么突进去?
没有比这更胆大包天的想法了吧?
但是江大帅的口气不容置疑,现在也绝不是争论的时候。任小宝立刻下令,除留下几个必要的接应索降以及警戒四周的人员外,其余的人全部跟着江大帅走。
他自己也不放心让江大帅就带着这么几个人就孤军深入,所以点完人手之后,他也即刻紧跟在突击队的后面跑去。此时赵贵忠还在悬崖之上指挥大部队加快索降的速度,所以并不知道下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否则的话他也会心急火燎地赶快下来的。
就在此时,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和吼叫声。由于那人嚷嚷得太快,江小龙听不清楚,只是发现那人喊完之后没多久,远处一栋农舍一样的房屋里便亮起了灯,然后紧接着就有军号声响起。江小龙低声下令队员们跟上他,一起朝着那亮灯的那个方向冲过去。
突击队员手持轻便手弩,猫着腰摸黑往敌营深处跑去。四下里一片寂静,除了敌军营帐里传出的呼噜声之外,就是到处都有的不知名的小虫的低吟声。
江小龙担心大家的脚步声,一路上不停地低声咒骂着:“你们特么的轻一点行不行?脚步声大到老子几里之外都能听得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