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要是知道了这件事,那肯定是要雷霆震怒的。但只要别的人不知道,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他也一定会想办法帮老子遮掩遮掩的。
但是如果是江小龙知道了这个情况的话,那可说不准皇上这小子会用什么手段来对付他莫靖明了——毕竟,虐待战俘这种事情是绝对不能公开的——这要是让洋鬼子们给知道了,那保不齐谈判立马就会破裂,战争将会马上重新开始。
真要是这样的话,那皇上非特么要砍老子的头不可……
忧心忡忡又疑虑重重的莫靖明又跑去见了王景昌,证实了王景昌今天并没有派人去战俘营找过他——那家伙果然是假冒的!
于是莫靖明再次赶回了战俘营。下令官兵们在营地外面展开了地毯式的搜索。很快,他们果然在营门外不远处的一处草堆子的下面,发现了一些专门用于化妆的各种物品。
莫靖明拿着那堆化妆用的物件,颠来倒去地反复端详,又放在鼻子底下闻了又闻。
他最后得出结论:“这个间谍很熟悉王景昌跟孙定先之间的关系,乔装打扮,从容淡定地深入虎穴,并且不露声色地刺探到了最机密的情况,然后溜之大吉……最诡异的是,他一出了战俘营的门就彻底地消失了踪迹。无论老子撒下多么大的天罗地网,死活就是找不到他……”
“如此神不知鬼不觉的作法,那肯定是江小龙这家伙……如此严密的伪装和周密的布置,也只能是他了……”
“现在首先要做的就是要亡羊补牢……”想到这里,莫靖明立刻下令:“从现在开始,战俘营里禁止一切虐待战俘的行为,一旦出现非正常伤病或者死亡的,立刻追究到底,并且严惩不贷!”
“另外告诉他们,凡是有人问起关于虐待战俘之类的任何事情的,就说完全没有,根本不知道有这回事。其他的话,一句都不准多说——哪怕是皇帝问起来,谁特么的乱说话的,老子杀他九族,再加九族!你们放心,就算被关起来了,只要你不说,老子自会想办法把你给保出来的,而且事后还会有重赏!……”
至于有人提出,说战俘营里的战俘们乱说怎么办?莫靖明说:“这个倒是不用担心。咱们吃肥羊的事情他们又没证据,他们顶多说我们有些人不小心揍了他们,这又不是什么稀罕事情,谁叫你特么的当战俘呢?老子顶多抓几个当兵的来训斥一通就好了,还能怎么样啊?”
“……至于失踪了个把人嘛,这么大的战俘营,老子又不懂他们的名字怎么写,鬼知道他们跑哪里去了……说不定是他们自个儿越狱,逃出去了呢,这你让我到哪里去找去?咱们帝国的领土大的要死要活的,鬼知道他们藏哪里去了!”
交代完这些事情之后,莫靖明又陷入了沉思。
现在的问题是,他江小龙死活不认账啊!老子特么的又没有任何的证据,说他刺探过老子的战俘营,他要是抵死不认,那怎么办?
就算认了,那又能怎么办?他可是护国公,你还真敢公然对他动手啊?
就在莫靖明发愁得要死要活的时候,江小龙也是愁眉苦脸的。
他发现了战俘营里的天大的秘密,这事儿不能不管。但是怎么管?
莫靖明有皇上做靠山,深得陛下的宠信,咱们只是看见了,又没有拿得出手的证据,莫靖明肯定抵死不认。而且这家伙极其精明,当时在场的其他人都没看出破绽来,他却像是警犬一样地嗅出了极其微弱的气味——这对手太厉害了!
他不仅立刻率领大队人马追了出来,而且还一直追到了京城。只是他江小龙不仅神机妙算,而且运气还相当的不错,十分从容地化解了危机。
莫靖明死活找不出江小龙的问题来——他也没有任何的真凭实据,无法断定深入他们营地的那个探子就是他江小龙。
但是,现在的问题是,就算你江小龙把这件事儿揭给露出来了,也没用。没有证据就没有人会承认!皇上别说支持你调查了,他只要听到了这消息,就不可能会高兴!——估计整个朝廷都没有人会高兴。因为这个时代没有人会关心阶下囚的死活问题。
联军代表倒是非常关心这件事,但是估计每个青龙帝国的人都会问他江小龙一句:“您哪边的?您到底还是不是咱们青龙帝国的人了?”
这个局面打个不太恰当的比喻就好像是麻杆打狼。
麻杆很脆弱,估计连麻雀都打不死,怎么能去打凶猛的饿狼?
但是狼它也犯嘀咕啊——这个人拿着那么长的一根武器,怎么去惹?
就在江小龙还在琢磨这个事情该怎么办的时候,他自己的地盘先就出事了。
就在他刺探战俘营之后的第三天的夜里,天京皇家兵工厂突然发生了爆炸事故。剧烈的爆炸冲击波使得爆炸地点周边方圆数百米的范围内,都被夷为了平地,包括放置火药的仓库、实验室和教室在内的许多建筑物都被完全摧毁。十多里之外的人都能感受到强烈的震动,一些熟睡的人们还以为发生了地震。
爆炸还引发了火灾。所幸在张宝庆等人的日常主持下,厂里面的消防措施还算得力,不仅爆炸地点周边的可燃物不多,而且消防器材到处都是,大火很快就被扑灭了。
值得庆幸的是,这次爆炸是发生在当天的午夜时分,兵工厂里面的大部分人都在远离爆炸地点的地方睡觉。仅有三个值班人员死于这次事故,另有十多个人不同程度地受伤,包括正在厂里的张宝庆。
他昏迷不醒,被首先送往了天京医院。随后在皇上的旨意下,他又被送到了太医院进行治疗。由于他暂时还不省人事,所以还不能提供任何有用的信息。
对于这次爆炸事件,皇上十分震怒,当即传唤了厂里面的高大兴和负责安保工作的刑部尚书莫靖明。要求他们彻查此事,必须要有个交代。随后,皇上指示赵吉财和江小龙两个人也介入了调查行动中,赵吉财被任命为调查该案件的总负责人,江小龙为副。
在当时,爆炸发生的半个小时之后,江小龙就已经赶到了现场,并立即进行了仔细的勘察,还讯问了厂里的许多人,但是没有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他怀疑这是莫靖明搞的鬼,为的是搅乱局面,并且警告他江小龙。但是怀疑归怀疑,他苦于没有证据。
朝廷的调查行动雷厉风行。三天之后,赵吉财就拿出了一份调查结果,说是有工人想盗取枪支和弹药,企图拿出去好卖个大价钱,结果不慎引发了爆炸。那个盗窃的人也在事故中被炸死了。
调查结果有多份证言作支持,言之凿凿,铁证如山。皇上严词训斥了高大兴和莫靖明等人,说他们监管不力。要求他们今后加强管理,杜绝今后再发生此类事故。那名据说准备盗取枪支火药的工人虽然死了,但是他的家人也受到了株连,被全部当街斩首示众。
这件事就这样结案了。
结案后的第三天夜里,周王亲自拜访了江小龙。与以往的奢华铺张不同,周王这次来访十分的低调。仅有两辆看上去非常普通简陋的黑色马车和几个跟车的仆从。他们是从设在小巷子里的角门进入的护国公府。
“王爷深夜造访,在下惶恐之至!不知王爷有何见教?”江小龙没有过多寒暄,就把对话直接导入了主题。
“我对你的处境感到有些担心!”周王也没有过多的客套。他甚至没有称呼自己为本王之类的,而是用平易近人的语气来说话,让人不禁产生一些推心置腹的诚恳感。
“这桩爆炸案其实是一个阴谋。他们是针对小老弟你的。”
“皇上已经结案了。”江小龙镇定地回答道:“调查和审理的整个过程在下也都亲自参与了。所有的审讯及其供词我也全都看了,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你信么?”周王一边微笑着说话,一边指示下人们从第二辆马车上搬东西。很快,名贵的酒水和各种装着山珍海味的食盒被端了上来。
所有的食物都是热气腾腾的。马车上有煤炉,可以让食物都处在保温的状态。
“一边吃,咱们一边说。”周王屏退了所有的下人,也示意江小龙撤下他的人。
酒过三巡,周王淡淡地说道:“其实啊,小江大人有所不知。其实另有一份这一事件的调查报告,在军机处放置最高等级机密文件的麒麟阁那里。据说那份东西才是真相。里面有那些保守势力的老家伙们的建言——或者说是对付你的一些……计划——不过这玩意儿我是看不到的。我只知道有这么一份东西,皇上还批注了。”
“这跟我有什么很大的关系么?”江小龙淡漠的反应让周王有些奇怪。他搞不清江小龙是真的不怎么关心这件事情,还是装的。
很可能是装的——他想。因为江小龙并不想跟任何派系势力有什么瓜葛。
“那份东西的矛头直接对准了你。”周王受到江小龙的感染,也表现得十分淡然。
他接着说道:“不过,这份东西讳莫如深,没有几个人能看得到。而且麒麟阁这地方,虽然说稍微有点偏僻,但仍然是在皇宫里面。”
“没有皇上的许可,没人能进到那麒麟阁的里面去。我只是告诉你这个消息,但是并不希望你去送命。那里是龙潭虎穴,戒备森严。没有人能混得进去。你最好不要打这个主意。”
“那你来告诉我这些做什么?”
“来来来,尝尝这道菜。”周王没有回答江小龙的问话,而是用手中的筷子点了点桌上的一道菜,说道:“看你尝得出这是什么不?”
江小龙尝了一下,很好吃,却尝不出是什么东西来。
周王哈哈大笑说道:“这是茄子。在经过了一百多道工序之后,你根本尝不出是什么东西来。”
江小龙震惊于周王的奢华,一道茄子都花这么多的功夫,简直是巨浪费时间。
紧接着周王又指向了另外一道菜,问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江小龙见那盘子里装满的是像瓜子一样的东西,但显然是肉食,绝对不是瓜子。于是摇摇头说道:“在下见识短浅,尝不出是什么来……”
周王得意地笑道:“这是炒鸭子舌……”
江小龙十分惊讶。这么大的一盘子鸭子舌,那得杀多少只鸭子才能炒的出来啊?没有一千至少也有好几百吧?只为了吃一盘炒鸭子舌?
但是周王却不再谈论茄子和鸭子舌,而是又回到了正题上,说道:“我想说的是:这天京城里有许多人,一直都在想着要怎么对付你——他们想要你的命。因为你的改革触犯了他们的切身利益……”他大咧咧地敞开了衣服的前襟扣子,喝干了杯中的酒,继续说道:“而我,是你的朋友……”
“虽然我们只见过一次面。但是我和你神交已久……战争时期,我就天天都在关注着关于你的消息,也很想结识你这样的俊才……因为我特别清楚,只有你们这样的人,才是国家能够富强的希望。你和你的那些穿越者朋友们,都是上天赐予青龙帝国的宝贝。”
“你们,必须得到应有的尊重!”
最后这句话,周王说得很诚恳,表情很严肃。江小龙则默默无语地想着自己的心事。
由周王透露出来的这个消息,应该不是陷阱。如果是赵吉财、骆荆山等人假装无意间透露出来的,那才是陷阱。这是两个敌对的势力……
那么,有必要冒险要去看这份东西吗?——其实周王透露这个消息,虽然他一再警告很危险,但是绝对也有怂恿他去冒险的意思在里面。
至于朝廷里面很多人想对付他江小龙,这个是必然的!
问题是,他们目前只是想针对我一个人呢?还是敌视所有的穿越者?包括针对和抵制包括穿越者在内的、整个的改革计划……他们是一步一步地来,还是准备现在就全面摊牌?
周王走了之后,齐元直陪着叶剑飞来了。
“来来来,正好有许多的好菜,我一个人也吃不完……”江小龙一副很高兴的样子:“你们都坐下吧,陪我喝两杯……”
叶剑飞爽快地坐了下来,齐元直也没有像平时那样恪守着拘谨的上下级关系,不客气地也跟着坐了下来。这让江小龙觉得他似乎与平时有些不同。
周王虽然带来了很多的食物,但是他本人却并没有吃多少东西。只是这山珍海味还实在是带来得太多了,不吃也是浪费。
叶剑飞听齐元直说过周王刚走,于是笑着说道:“他排场大,走到哪里都是铺张浪费的。他倒是大方,这么多的好东西随意乱丢。也正好,咱们帮你消灭了吧。”
三个人一边吃喝着,一边默默地想着自己的心事,一时间都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也不知过了多久,叶剑飞忽然感叹一声道:“我有不好的预感……”
江小龙看了他一眼没作声。齐元直便问道:“你是说京城的时局?”
“暗潮涌动……”叶剑飞点了点头说道:“目前天京城里及其周边,朝廷尚有数十万的军队,但是我明天就要带二十万兵去渝川港。”
“据王云海王大人说,那里本来应该是在本月撤出的联军舰队,如今非但没有撤走,反而还有增兵的迹象,他们的兵船和运输船也增多了一些。”
王云海是兵部尚书,叶剑飞近日已经被调到了兵部。渝川港是京城东部最大的一个港口。战争中,青龙帝国朝廷的部队曾在渝川港重创联军的舰队,史称渝川港大捷。
江小龙有些奇怪地问道:“联军不可能会是想要重启战端吧?”
“王大人说有备无患,让我过去,加强那边的防卫力量。”
“那也轮不到从咱们京城里调拨部队过去吧?”江小龙又问道:“原先在京城及其周边不是还有两、三百万的大军吗,怎么现在只有几十万了?”
“战争刚一结束,陛下就说要大幅度地裁撤军队——朝廷养不起,也不需要。”叶剑飞解释道:“王云海大刀阔斧,所有在战争时期临时组建的部队,一律就地解散。原不属于京畿一带管辖的朝廷部队,一部分裁撤,其余的全部撤回各自的原属地。”
“经过这么一折腾,京城内外目前大约还有五十万的军队。”
“为什么从京城调拨部队到渝川港去?离渝川港近的地方不是有很多的部队”江小龙还在问这个问题。
“搞不清楚,王大人的命令,谁去问他?”
齐元直插话问道:“叶兄刚才说暗潮涌动,什么意思?”
“我私底下听说,王大人的嫡系都有些情绪,说是新式步枪造出来以后,应该先装备给他们——这个你们应该清楚啊……”叶剑飞说道。
江小龙点点头说道:“眼下步枪还没造出几条来,伸手的人倒是数不胜数。好像我们兵工厂马上就能造出几万条枪来一样……”
“前两天,皇家兵工厂却又莫名其妙地被炸了,几乎处于瘫痪状态……而且我到了现在还搞不清,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不是朝廷已经有定论了?”叶剑飞问。
江小龙没吭声。
齐元直说道:“谁都想要枪,这不是很正常么?叶兄怎么说暗潮涌动?”
叶剑飞看了他一眼说道:“王云海跟他们不对付。现在京城里的军队基本上就是隐隐的两个派系。我属于中间派,跟他们谁都不靠近,然后我就被调了出去,带的兵却大部分是原先王景昌的下属。这里面的文章,我觉得有点意思……”
江小龙和齐元直都明白:叶剑飞说的第一个“他们”,指的是骆荆山、赵吉财、王景昌以及莫靖明这帮人。除了赵吉财,其他几个都是原先靖王——也就是现在的皇帝陛下——的死党。
至于赵吉财是什么人,原先跟皇上是什么关系,江小龙到现在也没整明白,但是他也不太关心。
而至于叶剑飞提供的这个情况,如果是属实的话,那确实是有一点问题的——江小龙和齐元直都听得明白。表面上看起来似乎也没什么不正常的——所有的裁撤和调动都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但是如果深究的话,里面的含义只怕相当的不简单。
“你怎么认为他们是两个派系呢?”齐元直小心翼翼地问道。
“王云海以及军方中的相当一部分人,都是旗帜鲜明的拥护改革派。他们似乎都以江大帅为偶像。而其他那些人,则是持完全相反的态度。”
“你现在不是在跟我一起喝酒?”江小龙笑道。
叶剑飞摇摇头:“他们情绪激烈高涨,一副谁不服就干谁的架势……我不认为应该采取过激的行动……但是他们似乎对于他们两派之间,都已经有些水火不容的架势……刚打完仗,和谈还没有结束,这个国家不应该这么折腾……”
“王云海是周王的人么?”齐元直忽然问道。
“这就不清楚了。”叶剑飞摇头道:“从表面上看,他们似乎没有什么往来……”
叶剑飞走了之后,江小龙和齐元直还坐在那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茶。
江小龙跟齐元直发起了牢骚:“我一直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不想过早去触碰帝国那庞大的官僚体系——因为那是一个非常有能量的阶层。”
“他们维持了整个国家数千年的运行。过早触碰他们的利益,会遭致相当强劲的反弹。”
“但是没想到,竟然有不少人打着拥护我的旗号来进行派系斗争,另一些人则以反对我为己任……他们甚至还愈演愈烈,都到了想要动用军队的地步了——尽管这两帮人中的绝大部分,都根本不知道我想要改革什么,希望达成什么样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