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返回去找李公公,让他再安排去贤良寺,倒也不用自己再操什么心了。但是既然刚才已经反复拒绝了李公公,现在又回过头去找他,面子上总归是不好看的。
所以他耐着性子对吴永福说道:“钱倒是有,就是没带在身上。咱们是不是可以先安排住下,过两日我让人送钱过来。”
虽然说贵是贵了点,但是江小龙倒还是满不在乎。刚才皇上还赏了一大笔的金币,只是钱还没有送到而已。一个金币相当于一百个银币。五十万金币,就算他钱不当钱地乱花一气,那也足够他随意挥霍一阵子的了。
听见这话,屋子里正吃喝的两个人不由得嗤嗤地笑了起来。
这小子明明衣着破旧寒酸、身无一文,却还装作很有钱的样子。李东财就端着小酒杯说道:“那是那是!你爷爷我也可以说,不如你来给我们端茶倒水吧。要是这一整天伺候得咱哥俩儿舒服喽,明天我让人给你送二百银币过来。你看看可不可以?”
这玩笑有点儿过。吴永福毕竟老成一些,试探着说道:“小老弟啊,刚才马车上的那两个宫中侍卫,跟你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他们要把你给丢到我们这个地方来?”
毕竟这孩子是宫中带刀侍卫给送过来的,他在摸不清底细的情况下当然不敢随口胡说,所以还是想先套套江小龙的话,看看是什么个情况再说。
哪知道江小龙并没有过多的话,只是说道:“我让他们送我过来,他们就送过来了。咱这儿不是墨南会所嘛?从墨南来的老乡都会到这里来的吧?”
他之所以想先在这里落脚,主要是考虑到宫中正在喝酒的那几千个兄弟。他们喝完了酒无处可去,说不定其中就会有大多数的人会跑到这里来。
这样的话他就能又跟这些人在一起了,这不是很好吗?
“什么叫做你让他们送过来他们就送过来啊?”李东财很不忿,心想看你这一身的穿着打扮,哪里像是个大富大贵之人?简直就是个乡下来的,能有什么背景?那宫中带刀侍卫都是多高的级别啊?一般都是鼻孔朝天的家伙。
“再说了,你也好意思说你是墨南来的老乡?你听你的口音乱七八糟、稀奇古怪的,也敢自吹是咱们墨南省的老乡。说!你小子到底是从什么鬼地方来的?”李东财越想越觉得不耐烦,不由得恶狠狠地说道。
他说的没有错。江小龙毕竟到这个世界来也才几个月的时间。尤其是在墨南省,他呆了一个月的时间都不到,怎么可能就把墨南方言给说得烂熟?
虽然说后来他转战南北,身边跟着的江家军成员大多都是从墨南省来的,但是他平时接触最多的,也还是他手下的那几名干将。
像多伦福德、赵树勇、韩秋雪和赵贵忠等人,都是来自天南海北不同的省份,口音也是乱七八糟的。这导致现在江小龙只能说是可以大致听得懂墨南省的方言,但是如果真让他说起来的话,外省人也许听的还算是有模有样,本地人却是一听就露馅儿。
听到李东财的质问,江小龙耐心地说道:“也许我走的地方多了,听得其他的乡音多了,口音杂乱不纯。不过我的的确确就是墨南省的。”
“什么叫走的地方多了?哈哈哈……”李东财摇头嘲笑道:“你才几岁啊?身上乳臭还没干呢,就敢说自己走的地方多了?那我们算什么呀,胡扯也要有个草稿吧?你谁呀你……”
“我叫江小龙。”
那两个人听得顿时一愣,更是不由得一起哈哈大笑起来:“江小龙?哈哈哈……天底下叫江小龙的人成千上万,多了去了。但是只有一个江小龙是上天派下来的神童!”
“我说小老弟啊,听你这意思,敢情你也想攀附着他老人家的名讳,到咱这里来骗吃骗喝来了?还走得多了,你咋不说你还上过天呢……”
江小龙一阵无语。还没等他答话,只听院门外一片铁蹄乱响,随后十几匹战马旋风般地涌进了院门来。马上坐的都是穿着铁甲、如狼似虎、杀气腾腾的军人。
马还没停稳,一名校官就跃下马来,三步并作两步地大踏步冲了过来,“砰”地一声就撞开了门,粗声大气地问道:“喂!问你们个事儿……”
话还没说完,他一转眼就看见了站在一边的江小龙。这军官顿时喜出望外,立刻扭头对门外吼了一声:“将军,找到了!江大帅果然在这里!”然后他这才转过头来,单膝一跪地,很干脆地弯腰低头行礼,口中叫道:“给江大人请安!”声音震得门窗都在唦唦直响。
这人江小龙叫不出名字来,但是脸是认得的。在“赵梁大捷”之前的日子里。江小龙的部队曾经和叶剑飞的部队驻扎在一起,双方都跟对方较为亲近的大部分高级将官都打过照面。只是当时军务繁忙,彼此之间没有过多的介绍和交集,所以不知道名字也并不奇怪。
眼前这阵势把吴永福和李东财给唬了一跳,一下子就从小桌边蹦了起来。尤其是那名军官如雷似的一声吼,还当场跪下请安了?这什么情况啊?
不等他们反应过来,紧接着一名披着华丽战袍,穿着麒麟锁子甲的战将带着几名士兵闯了进来。江小龙定睛一看,原来是老熟人叶剑飞!
叶剑飞旁若无人地哈哈一笑,说道:“哈哈,江大帅,可算是终于找到你了。在下刚赶到皇宫中赴宴,无心吃喝,一心只想找到大帅,想要跟你喝杯酒,聊几句的。没想到哪里也找不到你。我就猜到你肯定是乘人不备逃掉了。”
“我先是跑到了贤良寺,没找到你。然后又跑了几家大的客栈,也没见到你。忽然想到有个墨南乡党聚集的一个什么会所。我猜你说不定有可能会跑到这里来了,没想到还真找着了,哈哈哈……果然是皇天不负有心人!”
没等江小龙答话,叶剑飞眼珠子一转,看见站在旁边的吴永福和李东财,立刻脸色一变,说道:“怎么回事?你们这两个家伙竟敢为难江大帅?你们知道他是谁吗?”
吴永福和李东财这两个家伙被这些人的气势给吓坏了,扑通扑通双双跪在了地上。这两个人平日里非常势利,惯于欺负弱小的和没什么背景的人,非常的嚣张阴狠。
但是此时面对着一帮职业军人,他们的膝盖早就被吓软了,连连摆手,一叠声地辩解说道:“没有!没有!我们哪里敢对……对江大帅不敬啊!”
其实此时他们的心里还是有一点疑惑的。都说江大帅年纪小。但是眼前这位……这也太小了吧?这么大的孩子就能指挥千军万马,打出许多奇迹般的胜仗来?
虽然大家口耳相传,都说那就是一个不大的孩子。但是想来这传说应该也是有夸张的成分的。现在亲眼所见……就眼前这个脏兮兮、穿着十分普通的小娃娃?
但是眼前这几位军爷说是,他们哪里还敢有任何的疑问?
“胡说!”最先进来的那名军官吼得跟打雷一样。
只听“啪!”的一声大响,军官那蒲扇般的巨掌就打在了离他最近的李东财的脸上。
李东财登时被一下子打翻在地。
他眼前一黑,一阵耳鸣,只觉天旋地转,一时间都不知道自己是身在什么地方了。等他稍微清醒了一些才觉得半边脸火辣辣地疼,感觉那脸肿的都不像是自己身上的一部分了。
军旅中人本就脾气急躁,哪里会跟普通人客气什么?老话都说: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就是这个意思。
那军官一边骂,一边指手画脚地嚷道:“你们坐在这里喝酒吃肉,却让我们的这位大帅站在一边看!还敢说不是怠慢!”
不要说叶剑飞的下属,便是叶剑飞本人,也对江小龙是满满的佩服和恭敬。虽然大家不是一个部队的,但是他们早就把他当成了是自己的荣光,说话的时候也是一口一个“我们的江大帅”。他们又岂能容忍其他人对江小龙的怠慢和不敬?
骂声未绝,那军官紧接着抬腿就是一脚,将那小桌子踢翻。只听“哗啦啦”、“乒铃乓啷”一顿乱响。桌子上的碟儿、碗儿和酒杯酒瓶就飞将起来,里面的酒菜肉食不是飞到了墙上,就是落在了屋子另一边的那张小床上。
吴永福和李东财吓得跪在地上哆哆嗦嗦的,半天说不出话来,裤-裆里面早就湿透了。
叶剑飞皱了皱眉头,伸手拉了一下自己这个火爆脾气的属下,然后转脸对江小龙说道:“大帅别来无恙?”
江小龙微笑着一拱手,说道:“一切都好!只是不知道叶将军也进了京,而且还在皇宫的宴席上。否则我早就去找你了。”
他转脸又笑道:“只是没想到你这么大胆,皇上摆下的盛宴,你也敢不辞而别……”
“哈哈哈,老弟你不也跑了吗?”叶剑飞笑道:“再说了,这个筵席搞得太大,人太多,我们走了也没人会注意……”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就打量着这个房间,却见窗外早就有许多的人。大概是在听到这里的动静之后,就都纷纷围拢了过来。叶剑飞留在屋子外的几名属下,正一手抚着腰间的佩刀,一边挥手赶人。
“走开!走开!有什么好看的?”
“都不许靠过来啊,小心军爷的刀不长眼。都散开!”
叶剑飞说道:“大帅怎么能到这种破地方来住呢?跟我走吧!”
“这里是墨南省老乡们聚集的地方,我想我的大部分下属可能都会来这里住。”
“你要见他们也不急于一时,现在又不需要你再带着他们去打仗了。今后有的是见面的时间。走吧,叶某虽然在京城也是居无定所,但是也不可能说要委屈了大帅!”
“区区一个住的地方而已,哪里还需要老哥你来操心?”江小龙微笑道。
“走吧走吧,跟我你就别客气了。”叶剑飞不容分说就去拉江小龙,说道:“不然就是不给我叶某的面子。赶紧走!”
江小龙只好跟着叶剑飞走出了这间已经狼藉不堪的小屋子。屋外看热闹的人群都那被几个当兵的架势给吓得不敢靠拢来,但还是站的远远的向这边张望。
那名打了人的军官是最后一个走出门房的。临出门时他还用阴狠的语气,对屋子里跪着的两个人说道:“老子现在没时间,你们给我小心着。等老子有空回来,爷爷我还要让你们好看!”
屋子里两个人早就被吓傻了,不断地在地上“咚咚”地磕着头,口中乱纷纷地嚷着:“军爷饶命!小人有眼不识泰山……”
等着一行人骑着马扬长而去之后,围观的人群才慢慢地聚拢了过来。
众人看见屋子里的两个家伙十分狼狈地从屋子里爬了出来,个个一副东张西望,惊魂未定的样子,其中一个的半边脸还肿的老高,面皮都变成了紫色,显见打得不轻。
大家就问起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那两个人却不答,只是惊疑不定地问道:“他们都走了吗?”
“早走远了!”人们回答。
这两人顿时放松下来,哭丧着脸说道:“我们哪里知道,那个小孩子就是闻名天下的江大帅啊!他那么小,还穿得是那么的……普通……他一点都不像啊……”
众人先是一惊,接着就议论纷纷起来:“你说什么?刚才那个小孩子就是江大帅?”
“哪个江大帅?莫不是闻名天下的那个……百战百胜的神帅?”
“天呐!他原来是这副样子……”
“我的老天,我终于见到江大帅的样子了……”
“是真的吗?他就是内个……听说能呼风唤雨,撒豆成兵……”
“嗨!早知道的话,刚才就应该走近点儿,我都没看清楚……”
大家吵嚷了一阵之后,又再去看那两个人的狼狈模样,不由得又纷纷奚落起他们来。
“你们可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呐……那江大帅是何等样的人物,能是你们怠慢的吗?”
李东财捂着半边脸,含混不清地说道:“他也没什么气势啊……何况连个下人都没带,我哪里知道他是谁……怪不得还是由宫里的侍卫给送过来的呢……”
“哈哈哈……”人们奚落道:“人家没架子,你小子就狗眼看人低了吧?”
“那是他老人家微服私访,来这里看望我们这些墨南乡党的。你看,这下把人给气走了吧?”
“活该……谁叫你们平时就爱欺负人家弱小,这次踢在铁板上了吧?”
紧接着就有人气愤起来了,大声吼道:“别说那几个兵爷要揍你们,就是我们听了都气愤。”
“你们说,等闲之人想要见见江大帅他老人家一面,那是得要有多大的福分?本来他老人家是来看望我们的。好家伙,被你们这两个熊玩意给气走了……”
“我说老少爷们,你们说,这两个小子是不是该打?”
“打!”人群中有人暴怒地吼道:“这两个该死的,害我们连江大帅他老人家的样子都没看清。说不准咱们从此以后还能跟着他老人家混呢!这下可倒好,把我们的福分全都给整没了,还不该打?”
许多人一想确实是这么回事,于是就有人动手,噼噼啪啪地拳打脚踢、扇耳光起来。吴永福和李东财一边求饶,一边逃跑,好不容易才摆脱了众人,逃到大院儿的门外去了。
墨南会所大院里更多的人听见了这件事之后,也是同样的气愤。纷纷说咱们本来是有机会可以见江大帅一面的,却被这两个混蛋给搅和了,于是纷纷抄起板凳、拖把和铁铲之类的家伙,来追打吴永福和李东财,愣是把这两个家伙给赶得不见了踪影。从此以后,他们就再也不好意思回到墨南会所了。
话说叶剑飞不由分说,带着属下们拥着江小龙就跑到了京城着名的“醉仙楼”。
这是天京最奢华的一座酒楼。众人刚下得马来,就见酒店里的一位大堂管事跑了出来——本来这招待来客是伙计们的事情。但是这名管事一看这批人的架势就知道,一般的伙计怕是应对不了,所以急忙亲自出马——他慌忙迎上去,陪着笑脸说道:“几位爷是来吃饭的?”
“不吃饭难道是来洗澡的?”刚才打了李东财的那名军官连看都不看对方一眼,没好气地说道。
“哟,几位爷,真是不巧。今儿小店儿生意好,都满座了,您看是不是……”
“那就赶紧腾地方。”军官打断了对方的话,口气很硬,完全没得商量的那种语气。
“军爷啊……”那位管事还想说什么,只见那军官回头眼睛一瞪,说道:“怎么?我的话没说清楚?还是你想找揍?”
管事的一看对方态度很硬,不是善茬,跟这当兵的你没办法好商好量地去讲道理。看这家伙这架势,只怕是一言不合就要打人闹事的那种,只好陪着笑脸说道:“那几位爷稍等片刻,小的这就去安排。”
“快点儿,磨磨蹭蹭的像个老太婆一样。”
叶剑飞仿佛根本没有注意到这番交涉一般,伸手扶江小龙下马,然后直接就往酒楼的大堂里面走。根本没管人家在说什么。
那位大堂管事一看这样子,吓得心慌意乱,急忙飞奔回去,跑到了酒店的三楼。
三楼是酒店最豪华的那一层。此时所有的阁子包间都已满座。管事的满头大汗跑上来,立刻就张罗着找了两间人都不多的阁子间里,对里面的客人说尽好话,让他们拼一下桌子,又许诺待会儿结账的时候都给他们打个狠折,总算是连哄带骗,飞快地就腾出了一个阁子间来。
当叶剑飞一行人拥着江小龙缓步走上楼的时候,只见几名伙计正在飞奔着跑来,手脚利索地打扫着刚刚腾出来的阁子间。
叶剑飞一边走,一边指着那位军官向江小龙介绍道:“他叫王振远。苦出身。自幼出家在普陀寺,学得一身功夫。还俗后卖艺维生,行走江湖。”
“后来投奔我。我见他功夫不错,忠勇可靠,脑子机灵,做事干脆利落,就提拔了他。脾气是大了点,但是不会不讲道理。”
江小龙点了点头,知道是怕他反感他这手下人的态度。
刚才王振远在教训吴永福等人的时候,他全程都没有做声,而是冷眼旁观。这些市井小人对他的态度如何,他其实并不怎么在意。但是如果有人来教训他们一下,这也没什么不好。至少让他们知道知道,这世上并不是什么人都是可以欺负的。
而且当兵的嘛,身上多少都有点悍勇的习气,只要不是过分的仗势欺人,那倒也没什么。
只是看这家伙的气势,比起吴浩雄来说不仅不遑多让,只怕是还犹有过之。打起仗来只怕是把好手。想到这里,江小龙不禁起了一些爱才之意——只是,他又黯然想到:今后只怕也没有带兵的机会了。就算是自己手下的那帮兄弟,恐怕也要尽快解散才好。
等到饭店的伙计们收拾好了桌子,大家就落了座。叶剑飞问江小龙想吃点什么。江小龙道:“吃什么不重要,随便点就好。重要的是大家好好说说话吧。酒就不要了。”
叶剑飞笑道:“看你从宫中筵席中逃出来,估计你就是不想再喝酒了。对,你说得对,吃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咱哥两儿要好好谈一谈。”
他说完就转脸看了王振远一眼。王振远会意,转身就出去安排去了。
“你的部队呢?”江小龙单刀直入。
“驻扎在城外。”叶剑飞笑道:“我哪里敢带兵进京城来?说实在的,要不是今天宫里传话说让我也进来赴宴,我本人都不会进京。老老实实呆在郊外,就等着圣上下旨看怎么改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