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王现在人就在京师。他本来是不掌兵的,但是战争爆发之后,他以人人都需要出力为由,迅速组建了一支部队,并不断地在扩编、训练和整治装备。他将其称之为“天京护城军”。
二皇子靖王和三皇子福王天生就爱带兵打仗。尤其是三皇子福王,一直热衷于军旅生涯,常年在外带兵。比起靖王这个经常出于各种爱好而什么事都到处插手的皇子来说,福王才是个真正的职业军人。
这两个皇子眼下都带兵百万以上。
只是靖王一直在帝国的南方活动;福王其实带的兵更多,但他一直都在帝国的东部战场,并且在大多数的时候,他的部队都是战斗在第一线的。
靖王虽然手握重兵,但是在南方伺机观望的时候较多。真正跟联军打个你死我活的大战役的,他倒确实真的很少。
当靖王得到消息,说他的父皇将要出兵北上,御驾亲征之后,靖王的第六感就觉得这件事有些不妥——以他对自己的父亲以及父皇身边的那些大臣们的了解,他不认为这是一帮子能为打仗来出谋划策的智囊圈子。所以他的直觉告诉他,这次的出征有可能会出现一些问题。
就在他赶回天京的路上,果然得到了忽尔嘉腾战败的消息。
可是,现在的问题是,当如今真的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的时候,靖王一时之间反倒有些发蒙,这个结局太过意外了,他还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这发生在忽而佳腾草原上的,对所有的人来说可都是一件天大的事情啊!
现在朝廷和宫廷里面都已经乱成了一团,那么他自己该怎么办?靖王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加紧催促手下人马,连夜急行军——终于,他在东阳郡追上了江小龙所部。
其实,在他的心里有一个他自己都不大愿意承认的想法,那就是,在这种沧海横流的巨大历史事件面前,他很想先听一听江小龙的判断——尽管靖王手下的将官和谋士们七嘴八舌,乱七八糟地出了不少的主意。但是靖王觉得,唯有江小龙的意见是必须要先听一听的。
“你怎么知道是百万大军的?”靖王忽然问江小龙道。
因为刚才一说到忽尔嘉腾的事,江小龙就脱口而出,说为何百万大军竟然顷刻之间就一败涂地。所以靖王才有此一问。
当时在江小龙离开永州,率兵北上之前,内阁首辅范大人传来的消息,只是说到皇上已经决定御驾亲征,却并没有说到具体的人数。那么江小龙又是如何知道的呢?
听到这个问话,江小龙却只是微微地一笑,应道:“愚弟虽然不才,但是也不算很傻。既然大家都知道,京畿一带目前的兵力已经达到了二百余万。那么皇上御驾亲征,不可能只是带其中的一小部分人去的。”
靖王顿时觉得自己问了一个很愚蠢的问题——说句不客气的话,这是个用脚趾头想都能想得到的答案。
为了掩饰,他急忙转换话题说道:“陛下他们应该是受到了两面夹击,并且是偷袭。幸亏随军大将叶剑飞镇定果断,及时整顿人马,稳住了战局。然后他果断地迅速退守武陵关,暂时挡住了联军的进一步南下,威胁天京的企图。”
“但是武陵关城池狭小,容不下数十万军队。更兼没有足够的粮草,难以持久。而且现敌军已挟圣上以为人质,让守军束手束脚,难以发动反击……我很担心叶剑飞能挺多久。”
江小龙点了点头说道:“那么,现如今帝国的东部战区亦有大批的联军人马。如果他们分兵出去,从后背夹击,武陵关是断然不能指望的。甚至敌军可以在武陵关外牵制住叶剑飞,然后从东部战场抽调部队威胁京城……那么此时的武陵关,只怕就已经形同虚设了。”
靖王一拍桌子,翘起大拇指说道:“说得极是!你能分析到这一层,果然非同凡响。”
随后他又问道:“以贤弟看来,这如今的当务之急……”
江小龙干脆利落地回答道:“紧急征调人马,四面拱卫京师。断不能让联军攻陷首都。”
靖王点点头说道:“道理是这个道理。可是如今圣上陷于敌手,咱们做臣子的,理当拼尽全力营救出来。可是……说句大不敬的话,咱们这等于已经被对方捏住了命根子。这打起仗来咱们束手束脚的,倘若万一这圣上营救不出……咱不也是害皇上陷于极度危险之中?”
这句话已经进入到了危险的领域了。当此时机,人人都应当以救出被俘的皇上为己任。绝不可以谈论皇上如果怎样怎样,咱们就如何如何这样的话题来。
可是,似乎书房中的两人都没有特别忌讳这件事情。
真正的大事决断,不能以情感来替代理智。书房里的两个家伙都明白这一点。
理智才是决定大局的唯一倚靠。情感这种东西,在大局的面前是很奢侈的东西。
所以现在靖王这么说了,江小龙也就这么听了,两个人都没有为这句话里的不恭和不敬感到尴尬,唯一剩下的,就是如何解决眼前这大局上的难题。
如今,江小龙看见靖王已经带着大批的兵马赶到了京城的附近,甚至还追上了自己的部队,他的急切行动表明了一个隐晦的意思——江小龙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当此时,听见靖王小心翼翼而又神秘兮兮地向自己追问自己应对的计策的时候,他其实是颇为踌躇的。不是他的心中没有应对的方法,而是这个方法对江小龙本人而言,极其的凶险。
思虑再三,江小龙忽然说道:“要解决眼前的难题其实也很容易,只不过,愚弟要胆大妄言了,所以,请殿下先恕愚弟的罪过……”
惯于做戏的靖王当然知道,此时的言谈已经深入直击了一切问题最本源的核心处,任何的虚伪都是不可理喻的。
他压低声音说道:“贤弟但说无妨!你我二人此时的一切言论,都只在这方寸之间。无论你说什么,本王以母亲的荣誉起誓,只要是为大哥我着想的任何计策,只管说来。不论成与不成,不论计策的好坏,所有言论都绝不出这个房间的一寸之外。”
靖王都已经发了这样的重誓了,江小龙当然也不会不领情。
“谢殿下!殿下如此胸怀,当真是可以驾驭天下的雄主也……”
两个人都在奉承着对方,但是都急切地想要深入真正的要害话题。
靖王固然想要得到破解当今局势的良策。江小龙又何尝不是想通过这件事情,彻底摆脱靖王对自己的疑虑和防范呢?
于是,他也压低了声音说道:“国家不可一日无主。倘若当真无法解救……恕小弟斗胆妄言,只有立即册立新君,即可瞬间将眼前的危机化为无形……”
这话说得很直白,但是也极度的大胆而且危险。
这皇上只是被俘,并没有被杀,这时候说出这句话,简直就是大逆不道,就算是诛九族都不为过的。靖王简直要被这句话给吓呆了——你怎么可以这么的简单粗暴?不要命了?
“大胆!”他的脸上顿时显出了一股杀气。
但这只是一瞬间的事情。随后,他便沉默了下来。
因为这句话虽然十分危险而致命,但是却相当的有道理。
你联军不是觉得,抓住了咱们的皇上就等于抓住了史上最大的一个人质,可以号令我们全帝国的城市和军队了么?那咱们就不认这个主了,另立一位新皇帝。这一下,你手里的王牌就转眼失效了,所有的被动和牵制全都被引刃而解。
这实在是一个太妙的主意了,以至于靖王在听到之后,虽然假假也要装一下似乎要发怒的样子。但是随后就眼中神光一亮,根本掩饰不住他内心的激动。
册立新君?册立谁啊?那还用说吗?
其实这本来就是他的企望。当初他一听说皇上要御驾亲征的时候,脑子里就闪过这么一个念头——万一父皇战败被杀之类的,他便好取而代之——但是就在当时而言,他也觉得这种可能性太小。
百万大军,那么容易就战败的么?但是现实偏偏就是这么的奇妙,百万大军确实就在忽尔嘉腾被人轻松地击败了。
但是皇上却并没有战死,而是让人虏获了——这也让靖王大感意外。
这件事的好处是皇上终于出事了,坏事是他被人活捉了。这让大家都感到极度的被动。打个不恰当的比方有个成语叫做投鼠忌器,意思就是说,那老鼠爬到了神圣的供台法器上了。
你要是想打老鼠的话,那些无比神圣的器皿都是不能碰的;你要是不打的话,你说那老鼠在上面爬来爬去的,你怎么办?你能不管吗?
你说皇上他怎么就不死呢?他死了不就一了百了了么?您老人家倒是干脆宁死不屈,为了气节去壮烈一下啊!
现在他给人活捉了,这个结果反倒让咱们一筹莫展起来。这被人抓了这么大的一个人质,你说让咱们接下来还怎么再跟敌人打仗?
这两军对阵都用不着打,人家把皇上往阵前一推,你就没招儿。然后再让皇上下令全军投降,你是听还是不听?不听的话你又怎么跟全军的将士们解释?皇上的圣旨都可以不听么?
好吧,你可以说咱们不顾一切上前把皇帝给救下来,那数十万敌军难道都是纸糊的假人?你这么卖力地往前冲不是要害死皇帝吗?朝廷的大臣们不会认为你是故意要谋害皇上的?
再退一万步说,你真的把皇帝给救回来了,那他不还是皇帝么?你什么指望都没了。
好吧,如果皇帝真的死了,他又没立太子。现如今成年的皇子有三个,凭什么你靖王就可以登基?大皇子周王难道就没有资格?三皇子福王难道就没有资格?况且他福王平时可是最受皇上的宠爱的。而且他也带兵,眼下就在东部战场作战,率领的部队比他靖王的还要多。
此次忽尔嘉腾惨败,靖王刚一得到消息就从床上跳了起来。
虽然很激动,但是一开始他并不能明确自己的下一步该怎么办——因为皇上没有死,有些事情你就不能堂而皇之地去做。
不过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他此刻应该立即带兵,火速前往京师——对外宣布的名目是冠冕堂皇的——保卫京都!营救皇上!一雪忽而佳腾之耻!
至于到了京师之后,下一步究竟该怎么做,他真的还没有考虑好。
再怎么着总能战败逃回来吧?您老人家可是皇帝啊!咋就被人给活捉了呢?
这你让我们怎么办?
现在江小龙一下子就点破了要害——马上另立新君,不再受现今皇上被俘这件事的制约——这真的是画龙点睛之笔!让靖王如同醍醐灌顶之余,还深感符合他的内心企图,真的有一种一语点醒梦中人的感觉。
但是欣喜之余,靖王冷静下来一想,这事儿还真不能操之过急。
朝廷中群臣怎么想?那些手握重兵的将领们拥护不拥护?京师里一直效忠于父皇的那些禁军怎么处置?最重要的是大皇子周王和三皇子福王他们两个能服气吗?
所以他踌躇了片刻之后,摇了摇头,缓缓说道:“此事需从长计议,切不可操之过急。”
这句话一来是非常认可江小龙的建议,二来呢,他隐隐之中已经把自己摆在了新君主的位置上了,所以才会说不能太急,需要看看形势再说。
不过不管怎么说,江小龙这句话是真的打到他的心坎儿上了。在他的内心中,立即就对江小龙的冷静和老辣佩服得五体投地。
他在心中暗自琢磨:“这个小子年纪虽小,但是在大局的拿捏和把握上,真的是有非常过人的本领的。倘若能为我所用,天下何愁不平?”
“但是……他真的能为我所用吗?……有这种超人大局观的家伙,万一如果与我为敌的话,我还能是他的对手吗?……特么的你看现在,不管多么大的难题,到了他那里,他转眼之间就能给你轻松破解,这还真不是一般的人能与之对抗的家伙啊……”
他又沉思了片刻,对江小龙说道:“贤弟你这个……此事万万不可再对任何人说起。容我再好好想一想,下一步应当怎么做……”
江小龙低眉顺眼地站起身来,态度恭谨地坐在了一边。
他知道他刚才所提议的事情太过重大,对他来说这是一把双刃剑。一方面这主意特别符合靖王的心意,他若真的将来登基了,一定会把江小龙奉为座上宾;但是另一方面,只怕也会引起靖王的猜忌,他会觉得他太过厉害,不得不防。
所以对他江小龙来说,这究竟是一件好事还是一件坏事,目前来看还真不好说。
江小龙之所以走这一步,一方面,这的确能让眼前青龙帝国的局势迅速地扭转;另一方面,至少目前对他来说还是绝对利大于弊的。靖王有这个登基的目标需求,自己大力地推了他一把,绝对会让他高看自己,至少目前肯定是会将他引为心腹的。
正这么想着,他听到靖王再次强调说:“贤弟啊!你刚才所提的建议非常好!一下就破解了咱们眼前的难题。但是这事儿的关系实在是太过重大,不能再跟任何人提起了!千万千万!”
江小龙知道他的心思,推心置腹地说道:“殿下请放心,小弟知道这个提议牵扯到了太多的方方面面。所以,绝对不会再跟任何人提起的!不过,这也确实是眼下破解僵局的唯一正解。还请殿下多费心,考虑周全之后需当即刻采取雷霆手段、果断行动,否则越拖就会越被动!”
靖王很郑重地点了点头说道:“此言极是!”
在结束了这个话题之后,江小龙又问道:“如今局势大变,小弟虽没什么才能,但是愿充当马前卒,到前线去出一份力。以殿下看来,我是去东面好,还是去北面好?”
他不想跟着靖王去京城,希望离政治斗争的中心远一点为妙,不要卷入那个巨大的漩涡之中。所以马上就提出,希望能去东边或者是北边镇守一路。
靖王听了后便反问道:“贤弟你认为哪边更需要人手?”
“东面!”江小龙很肯定地说道:“叶剑飞将军独挡北面,暂时看来问题不大。如果东面的联军伺机而动,避开咱们长城的防线,挥师直指天京的话,就等于绕过了北面武陵关的屏障,乘虚而入。所以,眼下京城的东面当是最为紧要。”
“很好!跟我想的一样。”靖王点点头道:“那这就要辛苦贤弟你一下了。”
倒不是靖王此时也希望江小龙远离京城。实际上江小龙打的几仗都创造出了辉煌的战绩,眼下又给他出了这么好的一个主意,他当然是希望江小龙能跟着自己一起入京的。万一联军突袭京畿要地,有他这么一个能打的将领在身边,那不是天大的保障吗?
而且就算没有联军的部队能突袭京城,带着这个足智多谋的家伙在身边,至少在京都乱纷纷的政局之中,他靖王也能保证可以立于不败之地。
但是,如果能把天京置于强大的敌军所能威胁到的地区之外,那不是更好吗?
京城眼下还有至少数十万的大军在镇守,他靖王这次来也带了数十万的部队。而北方的武陵关还有叶剑飞的数十万人在奋力抵御。此时只要东面能守得住,京城就是安安稳稳的。
虽然说忽尔嘉腾的惨败造成了眼下的局势危急,但是如果靖王已经抢先赶到了京城去镇守并主持大局,那么手握重兵在东部战区作战的福王,就没有什么理由再赶回京城了吧?
他福王如果不能来的话,那京城不还是靖王我一个人说了算?至于内个本身就已经在京城的大皇子周王,那倒是不足为虑的。
因为他手上没兵——就算他手上有一支刚组建起来的私家武装,但是在靖王的眼中看来,那跟他手上的精锐正规军相比,根本不足为道。有兵也就相当于是没兵。
一个没兵的人说话是没有底气的,就算是有一些大臣们的拥护也没用。
这个世界还是靠实力说话的。谁的胳膊粗、拳头大,谁说的话就有道理。没有实力的人就算是受了天大的委屈,那也只能独自一人默默地哭晕在厕所。没人会理会。
所以在反复权衡之下,靖王也认为让江小龙赶去东面参与防御,是最为合适和稳妥的。先不说江小龙特别的能打,从出道到至今为止还没输过。
即算万一他真的失手战败了,那联军也好不到哪里去。想要打败江小龙,那至少也是要付出非常沉重的代价的。
在付出惨重代价之后还想来进攻天京,那就叫做找死。我靖王手下猛将如云,兵力强大。而且到时候,东部战区和东北战区的青龙帝国-军也不会坐视不理,一定会赶回京城,协同作战。
到时候咱们给他来一个前后夹击,哼哼,你一两支残破的联军,就算是还想张牙舞爪地瞎蹦跶,那可真就叫做“老寿星吃砒霜——活得不耐烦了。”
所以此时靖王还没提出任何要求,江小龙就自告奋勇要去独挡一面,他当然乐得顺水推舟。
靖王于是叫人拿了地图进来,在桌上展开。他把京城以东、以北的地理环境和敌我双方的作战态势大致讲了一遍,最后指向离京城约八百里的东部重镇瀚阳城,说道:“这是一座很大的城市,人口众多,商业繁华。同时也是自古以来的兵家必争之地。”
“以目前的作战态势来分析,联军如果企图从东面过来、进击天京的话,最有可能的就是走这里。你认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