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人谷。钱恒满怀怒气,望着一身几乎没有了人性气息的西门吹雪。他在罗刹教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西门吹雪下落不明,还猜到了他很有可能会去恶人谷报仇。他本来以为怜星会和他说清楚,若是想要报仇尽可以等几天,等他环游回来。就算是西门吹雪不听劝问题也不大,在他看来,练到明玉功第八层的怜星身为半神强者,年轻的西门吹雪没有任何胜算。他是真的没有想到,西门吹雪居然没有经历孙秀青和紫禁之巅,在战斗中悍然就踏破了半神之限,伤到了不愿伤人的怜星。若非危机时刻,燕南天主动打破自身顿悟的状态,以剑意震慑了西门吹雪,大意的怜星甚至有生命之危。燕南天的顿悟状态被打断,至少要花一二十倍的时间才能彻底恢复乃至突破,可最让钱恒生气的,还是怜星手臂上一条长长的剑痕。钱恒回来时这条剑痕已经不太清晰,可深明明玉功疗伤效果逆天的他,却知道要花费七八天还没消失的伤疤有多深,绝对深可见骨。“你知不知道如果不是怜星宫主留手,你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次,根本没有机会临阵突破。”西门吹雪如天道般淡漠的声音响起,“生死之战,没有留手之说。”钱恒怒极反笑,“没有留手,你现在怎么还能站在我面前。”“剑道争锋,绝无情义,若是不明白这一点,就不要踏入江湖了。”钱恒不再言语,他清楚西门吹雪的确如他所说,没有打起来的时候尚还残留一丝人性,可一旦打起来,就没有了情义可言。印证剑道的他,不要说对手是陌生人,就算是陆小凤和玉罗刹,他也照砍不误。若是没有关联怜星,钱恒甚至有些欣赏西门吹雪的冷漠无情,这种唯我唯剑的态度必然能够走向剑道的巅峰。可现在,钱恒却已经下定决心彻底摧毁西门吹雪的无情剑道。你想与世界毫无牵连,孤身走上剑道之巅,做梦!星空之梦再现。周围一切都消失不见,只剩下一片浩瀚无垠的宇宙星空。黑暗虚空中无数星辰闪烁不定,依照着某种说不出的规律远转。声音传不出一丝,仿佛被黑暗完全吸收,静寂空无,连情绪都被消解一空。处在这无垠星空中,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一股寂寞孤寂之感始终挥之不去。时间和空间都失去了对照,西门吹雪甚至无法把握自身以外的存在。缓缓流转的星辰大海仿佛似乎遥远到无法想象,又好像不过近在咫尺,伸手可摘。这是他想都没有想过的无上剑招。星宿遍布于天,散发着银白色的永恒光芒,这光芒无比神圣,似冰冷又温暖。钱恒居然一剑创生了一个宇宙。这显然是他的精神已经对方完全压制,产生了仿若真实的幻觉。可若单单是幻觉,怎么也不可能如此真实不虚。已经突破心关的西门明明有着绝杀一剑,可始终找不到出手的机会,只能不断等待,等待变化的发生。他知道,如此宏大到不可思议的剑招不可能真的如星空一样永恒不变,如今只不过是此招的起手势,钱恒尚未真正出剑,所以他找不到任何出手的机会。可钱恒必然要出剑,那一刹那就是他出手的唯一机会。可出乎他意料的是,这宇宙星空仿佛是真的一样,始终按照着既定的轨迹不断运行,似乎可以演化到宇宙尽头。没有参照,他不清楚究竟过了过久,也许是一瞬间,也很有可能已经很久,久到他甚至感觉神思昏倦。不行,不能再等了。他不明白这一剑为何如此违背常理,匪夷所思,可他知道若自己继续等下去必然会有败无胜。他可以承受失败,却无法接受不战而败。一轮明月升起,清冷而明澈。剑光所化的月光穿行于黑暗虚空,向着无尽星辰袭去。无声无息间,犀利剑气完成了成千上万此的碰撞,无数星辰幻灭,月光也变得黯淡。星月交辉,一时间光芒大盛。月光流淌,不断斩灭漫天群星,可无论斩灭多少,下一刻就有更多的星辰诞生,依然循照过去轨迹盘旋运转,似乎毫无作用。月光毕竟还是产生了变化,星辰的运转速度比之前快了成千上万倍,仿佛转眼就是数百年的时光。西门吹雪人剑合一,内外明澈,心中明月高悬于天,如天一般冷漠无情,出剑不利没有在他心中留下一丝痕迹。在他决心为剑道殉身,走出罗刹教前往恶人谷的几百里上,往事不断浮现,种种情绪也此起彼伏,却都被他心中利剑一一斩灭。这几百里的路途,他的心灵越来越纯粹,意志越来越坚定,原本的不安和怀念也渐渐消散,甚至连原本时不时记挂的孙秀青再想起来也毫无感觉,仿佛就如同陌生人一样。他感觉自己仿佛触摸到一股苍茫宏大,冷漠无情的意志,并渐渐被这似乎如天道一样无情的意志同化,变得同样冷漠,任何人和物都再也无法牵动的他的心神。这种变化并非一蹴而就,而是在慢慢发生,所以在和怜星的战斗中,他原本处于绝对的下风,明玉功的恐怖让他根本没有获胜的机会,只能盲目的出剑。怜星却因为西门吹雪和花无缺是朋友的关系始终留有余地,她却没有想到自己成为了西门吹雪由人登神的催化剂。她不断的捶打没有平息西门心中的战意,反而挤出了西门心中的杂质,亲手锻造出了一把冷漠无情的天道神剑,猝不及防下才会被其所伤。西门的突破也惊醒了燕南天,后者以自身英雄剑意震慑西门,救下了怜星,同时也品味到了西门的无情剑道,评价他的武功虽比二十年前的邀月和阴姬差上一筹,可凭借这冷漠如苍天的剑道,若生死一战,胜率却要反过来。西门吹雪剑光化为明月,高悬于宇宙星空,散发淡淡光芒,不断击退星辰所化剑气,仿佛可以直到时光尽头。可他毕竟仍然是肉体凡胎,无论他的剑多么锋利,他的意志有多么坚定,可也无法违背这天地的规律。他不断出剑的过程中,被粉碎的星辰并没有消失,而是化成了更微小的单位,不断弥散在空间之中。这种单位微小到了极致,若有若无仿佛并不存在,因此毫无穿透了西门吹雪的身体,进入了他的体内,深入了他的五脏六腑。一种奇特的变化在西门的身体上慢慢发生。人有喜、怒、忧、思、悲、恐、惊的情志变化,亦称七情。七情与五脏六腑息息相关,阴阳应象大论中说心在志为喜、肝在志为怒、脾在志为思、肺在志为忧、肾在志为恐。武者并非修士,他们的精神和肉体息息相关,相互影响,尤其是在低武世界中,身体中的内分泌和激素更是决定了一个人大多数的思想和行为。偶尔有心志超绝之辈可以摒弃身体带来的影响,从而走上超凡入圣之路,可依然难以摆脱身体带来的影响。一些身体内分泌不大正常,情欲淡薄者很容易不受欲望所困,从小就不同凡尘,很容易成为绝顶高手,这其实也是某种程度的天赋异禀。西门吹雪就是这种人,他幼年时认定剑道,始终矢志不渝从无懈怠,最终砥砺前行,成就一代剑神。他几乎从未体会过为情所困是什么滋味,就算是孙秀青,他也只不过有些好感,根本达不到念念不忘的地步。可现在他却发现自己有些不大对劲,心中的月光似乎蒙上了一层阴影,种种往事不断在脑海中闪过,这些画面更是让他心驰意动,一波又一波的情绪如潮水般涌出,且越来越汹涌。他的剑越来越慢,仿佛上面有着无形的丝线,曾经被斩断的因果又被接续上,他的力气被这些因缘不断吸纳,招式变化走形,杀伤力几乎消散一空。他仿佛突然醒了过来,从苍茫冷漠的浩大视角中落入了凡躯,恢复了身为人的七情六欲,真气一个走叉,鲜血狂喷。星光消散,黑暗化无。一切与之前毫无变化,两人的对决如同一场幻梦,似乎从未发生。“你对我做了什么?”西门吹雪单膝下跪一手扶剑,他的声音已经没有了之前的淡漠,有了一丝人的气息。“我只是给你治了治病!”“我没有病!”钱恒仰天长笑,“很多病人,都不承认自己有病。”西门吹雪控制住走叉的真气,站了起来,“为什么,我的思绪这么乱,连集中心神都做不到。”一个武者无法集中心神,连自身一半的功夫都使不出来,更不用说主心神系的武者,这几乎等于说废了他的武功。钱恒冷笑道:“你从小都没办法体会人情冷暖,没得选择,所以才走上了无情无我的剑道之路,这条路适不适合你,其实你并不清楚。”“我帮你恢复了爱人与被爱的能力,现在的你,比常人的情感和欲望要强烈十倍,更多的选择出现在你的面前,若是你还想要走原来的道路,完全可以继续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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