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个儿去就行。”
贾东旭一咬牙,双手提起一个箱子就进了信托商店的大门,贾张氏双手合十,紧贴着额头,嘴里念念有词。
“掌柜的在吗?”
“是你啊,等着。”
“大师傅,上次问梅瓶那人折回头了。”
“理儿,人在哪儿呢?”,上次照过面的老师傅从柜台后面走出来,神情激动着看着贾东旭说:“爷们,怎么着?”
“麻烦经理再帮我看看……”
“哦?这是?”,老师傅眉头一挑,瞟了箱子一眼,似乎对这款木箱比较熟悉。
“跟上次看的梅瓶,一套的。”,贾东旭直接打开了木箱,老师傅点点头,在柜台上铺了一块垫布,对他做了个请的手势。
贾东旭右手扫过并排摆着的四季瓶身,选了秋字瓶,他面色复杂的抚摸着瓶身,在老师傅热切的目光中摆放在桌面上。
“请。”,贾东旭说这个字的时候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小哥儿,这些都是死物,当不了吃喝,你卖了也是为了生活,甭想那没用的,回去炖锅肉,喝点小酒,睡一觉就过去了。”
老师傅以为他是不舍的,好言安慰着,可他拿起瓷瓶后眉头就是一皱,他审视的打量着贾东旭。
“经理,您这是?”
“哦,没事,我再看看,理儿,去把门闭一下。”
“好嘞。”,年轻的售货员绕出柜台,关上了大门后顺势靠在门框上盯着贾东旭。
“……”
贾东旭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经理,您这有水吗?”
“理儿,看茶。”,老师傅语气平淡的摆摆手,随后面色如常的把秋字瓶放下。
“这位同志,剩下的都放到这儿吧,我一并看了。”
“您掌眼。”,贾东旭把三个瓶子按顺序摆了上去,老师傅搭眼看了一下就嗤了一声。用手指点着桌子,“上次那个梅花瓶带了没?”
“带了。”
“先看那个吧。”
贾东旭心里愈发没底,他忐忑的想在老师傅脸上得到答案,可老师傅头都不抬,只是眯着眼睛盯着手上的花镜看。
贾东旭把门拉开一条缝,“妈,把那个箱子给我拿一下。”
“来了。”,贾张氏拖着箱子过来,“东旭,掌柜的怎么说?是真的吗?”
“还没说到那呢,你把箱子给我就成。”
贾东旭硬着头皮打开了箱子,他想都没想就取出了上次鉴定过的梅花瓶,双手捧着送到了老师傅面前。
老师傅瞟了一眼就叹了口气,贾东旭的心都揪在一起了。
“经理,您说句话吧,这叹气什么意思?”
“东西你家传的?”
贾东旭摇了摇头,老师傅不出意外的点点头,“这瓶子给别人看了?”
贾东旭沉默的摇摇头,老师傅难以置信的看着他,语气激动道:“嘿,你这小子,怎么一句实话都没有,这瓶我可是看过的,你上次拿的一眼大开门的,现在这个就是民国时期仿的,还不是仿的特别到位,你看这瓶底的款都不对……”
贾东旭大脑逐渐一片空白,老师傅的话像惊雷一样炸响在他耳边,【不对!不对!】,他脑海里隐约记起一些被忽略的细节,他在小院抽烟,身后中年人在炕边转了一圈,“有人动我瓶子了!”
“谁动了?”
“我想起来了!有人动了!绝对是他给我换了,嘿,狸猫换太子,我怎么没有想到?!这孙子是要我死啊!”
“啊!这王八蛋竟敢骗我!”,贾东旭状若疯狂,脸色肉眼可见的红了,他用力的捶了箱子一拳,发泄着怒火。
老师傅看他情绪激动,不动声色的退回柜台里面,“理儿,送客。”
“来了。”,说去倒个茶就消失的年轻售货员跑过来,张开双手挡着贾东旭。
“爷们,你冷静,这一圈柜台都摆着货呢,您碰到了可赔不起!”
贾东旭因过度兴奋导致他的头高频率的摇动着,他双目呆滞,嘴里念念有词,急火攻心之下,后脑处猛的一热
“经理,这人不会死咱这儿吧?”
“不像,理儿你把门打开,快点。”
老师傅这么着急的原因是他注意到贾东旭表情痛苦的捂着后脖颈,腿一软,“啪”的瘫在地上,嘴唇颤抖着:
“我脑子好热……救我……”
“理儿,快吆喝人!”,情况紧急,老师傅赶紧去搀扶贾东旭,突然他余光中出现一道黑影。
“你们把我家东旭怎么了?”,
贾张氏一把掀开理儿,身子一矮头一低就把老师傅撞个踉跄,贾东旭这时已经翻着白眼,意识不够清醒,嘴巴一张一合的显得格外痛苦。
“儿啊!东旭啊!你这是怎么了,别吓我啊!”,没有医疗常识的贾张氏用力的晃着贾东旭的肩膀,她简单的认为贾东旭就是接受不了现实晕过去了。
可老师傅在古玩行业沉浸已久,见过各式各样的套路,和上当受骗后的各色反应。他估计贾东旭是脑部受了刺激,甚至有可能是……脑出血。
“大妹子,赶紧拉你儿子去医院,你再晃他八成就把命留这儿了。”
“谁是你大妹子?你们关上门干嘛?”
“是你害了他?你好狠的心啊!”,贾张氏慌乱中松开贾东旭,任由无意识的贾东旭后脑勺重重的磕在地上,这让旁边的老师傅和理儿吓得闭上了眼睛,这声音太脆,听着就疼。
贾张氏双手挥舞着扑倒了老师傅,“嗖嗖”,几下,就给老师傅挠了一脸花,那满是黑泥的指甲缝里都卡着血丝,理儿急了,一把抓住她的头发就往后拽。
“师傅,你没事吧?”
“哎哟,理儿,把这疯婆子拽开,我的脸被她花了……”
信托商店的吵闹声引起了路人的注意,几人进来就看见凄惨的一幕。
躺在地上的贾东旭身子无意识的抽搐着,理儿和贾张氏扭打在一起,柜台旁还有个捂着脸惨嚎的老年人。
“老储,你这是怎么了?”,有个附近的住户认出了老师傅。
“老陆。你先别管我,快点报警,抓这个疯婆子……”,老师傅抓住老陆的手,“还有个事,把躺地上那人送医院,再不送就来不及了。”
“啊……”,
“行,你坚持住,老杜你去报警,我把这小伙子送医院。”
几个好心的路人顿时分成三组,老杜带个妇女跑向派出所,老陆和两个小伙子准备把贾东旭抬到外面的板车上(贾家专用车),剩下几人把贾张氏和理儿分开。
披头散发的贾张氏喘着粗气,左右打量着,“我儿子呢?你们把他弄哪儿去了?”,她乱蹬着双腿防止人靠近。
“送医院了……你这人好野蛮,怎么说动手就动手。”,杜师傅不顾脸上的疼痛,好心提醒道。
“是你!我好好的儿子就进来找你卖几个东西,没一会儿人就躺地上了,肯定是你!你还我儿子。”
“胡搅蛮缠!你,不可理喻!”,杜师傅慌忙起身躲在柜台后面,拿起一尊小石头狮子警告贾张氏不要过来。
“啊!”,贾张氏发疯似的抓乱了自己的头发,怒吼一声又想故技重施,那泛着黝黑光泽的指甲一亮,“哎哟!”,杜师傅吓得直接把石狮子往前一丢,精准的砸到贾张氏的下巴上。
“呃……”,下巴受到重击的贾张氏直挺挺的倒在地上,惊魂未定的老杜捋着胸口喘粗气。
“理儿帮我取一下紫药水。”,老杜拨拉下头发,“各位街坊邻居,这事情说来复杂,反正不是你们看到的这样……是她先动的手,她先动的手……”
理儿取来紫药水,用棉花沾着帮杜师傅抹药,围观的人群中有个瘦小的汉子趁乱在货架上摸了两件小东西往怀里一揣就退出门外,这不加掩饰的行为顿时让在现场的人起了歪心思,又有两人在货架旁转了一圈,匆匆的跑出了门。
上完药的理儿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他冲人群大喊一声:“你们干嘛呢?把手里东西放下。”
“哗。”,又有两人跑出了商店大门,理儿气极,拎着鸡毛掸子就追了出去,杜师傅在后面喊他都没用。
“乱了,乱了……这四九城不是解放了吗?怎么还能出这种事。”
剩下的三人都是附近住户,他们现在能做的就是并排堵在门口,尽力想把现场秩序维护住。
杜师傅不时的向几人拱手感谢,可他大半张脸都是紫色,显得格外滑稽。
杜师傅看着东墙货架明显空了不少,喃喃道:“这可是国家的,是集体的,你们顺走了算怎么回事?这是要吃枪子的啊,你们糊涂啊……”
十几分钟后,两辆自行车停在了信托商店门口,郑毅然从车上跳下,让门口围观的人群散开,可他忽略了人们看热闹的积极性。
郑毅然在尝试几次都挤不进去以后,无奈掏出了枪高高举起,枪口冲天。
“都让一让!”
“这可是国有商店,你们聚在门口干嘛,赶紧让开!”
其他三名警察也纷纷出言警告,但是效果甚微,郑毅然想起老陆报警时说道有人受伤严重,有生命危险,情急之下开了枪。
“砰。”
随着一声枪响,围观的人群如潮水般退散,郑毅然暗骂一声不知好歹就冲进了商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