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衡作为百熊国的小王子。
    年纪最小，阅历最少。
    他很多事情不懂。
    但是从出生懂事起，他就被教会了身为王室成员的使命。
    这也是甘衡为数不多的懂得的道理。
    出生王室。
    即便将来未必能够继承王位。
    但自小享受到的锦衣玉食，虽然是理所应当的王室待遇，但也要记得他吃下的每一碗热汤每一块烤肉，都不是凭空而来，而是由王室统治下的臣民们，以双手奉上的贡品。
    享用了贡品。
    便也是接下了庇护臣民的使命。
    刚刚还是甘衡拦着宗元良，现在经过寂长大师的解释后，宗元良反过来得安抚甘衡了。
    “甘衡，振作起来。”
    “我们还活着。”
    “你若是心有愧疚，就更该带着这份愧疚活下去。”
    “只要活着，你就还能改变结果。”
    “就算……就算结果已经无法改变，但我们也还有事可做，至少也要活到能够问心无愧的那一天。”
    甘衡吸了吸鼻子，语气有些颤抖：“佛门都没了，我们又能做什么？去和寒盟大军拼了吗？也……也好，能够死在战场上，也好过让老祖宗们误会我是个逃跑的懦夫！”
    其实极乐净土哪怕真的分崩离析不复存在了。
    这也不能直接等同于佛门没了。
    毕竟天下间还有那么多的佛寺。
    佛门失去了圣地，元气大伤是必然之事，但距离灭亡也还差了很远。
    不过宗元良这会儿也没心思去就纠正甘衡的这点错误了。
    “我们拿什么去和寒盟拼命？”
    “那不叫拼命，那是送死！”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们还可以……”
    宗元良顿了一下。
    他想起了海刹国公主洛清芝和来自大焱王朝的道门大真人徐年。
    如果真是海刹国投靠了大焱王朝。
    或许……
    他们也不是不能效仿？
    “……都先别吵了！看天上！天上有动静了！”
    黎锦安夹杂着惊喜与急促的提醒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面。
    宗元良猛然抬头。
    只见在漫天风雪之中，泛起了一圈圈涟漪。
    就像是有什么东西要浮上水面时的预告。
    风雪散去。
    一束金灿灿的佛光从层层叠叠的云中洒落。
    如同通往另一方天地的入口。
    佛光朝向了那头尚在黎锦安掌控下的鬼王。
    正好普照在了宗元良的脸上。
    沐浴在这来自净土的佛光之中。
    鬼王顿时哀嚎起来，满怀怨愤的缠身恶气就如同一锅煮沸了的热水，不再受黎锦安的控制，而是如烈阳底下的残雪般迅速消融。
    但是凛冬国的太子殿下却从这佛光之中，感受到了许久未曾感受过的宁静与祥和。
    寂长大师满脸惊喜之色。
    已然开悟的转世高僧连忙口诵佛经，从他体内释放出来的佛光，与净土佛光遥相呼应。
    先是自他脑后若隐若现浮现出了气息庄严的光圈。
    尔后净土那一束佛光向着四周扩散。
    拓宽了通往净土的通道。
    “……哇哦！他们的办法真的可行呀，接下来是不是那束佛光之中就要出现接引阶梯了？我们是不是得赶紧过去蹭个阶梯？”
    张天天张大了嘴，有些吃惊。
    毕竟这极乐净土接引众生的宏大场面，她也是第一次看到。
    有过经验的洛清芝说道：“净土的接引阶梯是会从佛光之中浮现，只要踏上阶梯就能去往极乐净土了，不过……他们这以鬼物刺激到了净土，我也不确定会不会和我经历的那次一样。”
    洛清芝以前跟着不器大师一起进过极乐净土。
    那时极乐净土还一切正常。
    不器大师直接以佛法就能引下净土的接引阶梯。
    不需要这些反其道而行之的特殊手段。
    “先别过去。”
    徐年忽然说道。
    张天天立刻就停下了跃跃欲试地脚步，转头看到徐哥都皱起了眉头，她就知道这用鬼物引下的净土佛光，恐怕没那么简单就能让人如愿以偿。
    佛光显化之后。
    却没有通往净土的阶梯浮现出来。
    天色忽变。
    粘稠如墨般的黑气。
    忽然从云层金光中涌出，如墨染白纸般将云与雪，都统统染成了黑色。
    鬼王身上的恶念不再消融。
    但是在被黑墨浸染了的金光之下，黎锦安也没能从她亲手喂出来的这尊鬼物身上感受到雀跃之情。
    反而是害怕。
    这可是只有怨与愤的鬼物。
    便是刚刚佛光灼身，黎锦安从鬼物身上感受到的情绪也只是极度的愤怒而已。
    如墨般的黑气是什么？
    竟然能激发出本不应在这尊鬼物身上存在的畏惧之情？
    宗元良面色微变，急忙看向已经停止了诵经的寂长大师。
    “这佛光里的黑气又是什么？应当不是正常情况吧？”
    转世高僧寂长却是瞪大了双眼，像是没有听到宗元良的话，他直愣愣地望着金光中浮现出来的黑气。
    那张本应该圣洁庄严的面孔上，已经满是不可思议。
    “怎么会……净土之中怎么会……会成了这样？”
    宗元良实在忍不住了。
    一步上前，揪住了寂长大师的衣领。
    “什么这样那样，你这秃驴！都什么时候了，到底能不能把话说清楚？”
    甘衡没来得及阻拦。
    也没心思去阻拦了。
    寂长大师如丧考妣。
    这位开悟了的转世高僧，此刻竟如方才的甘衡一样，陷入了不知所措之中。
    “魔……这是魔气啊！不知道——贫僧怎会知道，极乐净土之中为何会冒出魔气？”
    “魔气？难道是有天魔教的贼人，混进了极乐净土吗？”
    天魔教的名声在普天之下都有口皆碑。
    就算在永冬寒地也不例外。
    冒头就该打。
    宗元良还处理过与天魔教有关的案件。
    杀过天魔教的信徒。
    寂长只能摇头。
    “贫僧不知道，不知道啊！佛陀啊……难道净土已经被天魔教玷污了吗？”
    宗元良放开了茫然而又无助的寂长。
    他抬头望天。
    看见本应该接引他们进入极乐净土，现在却已经魔气森森的净土佛光之中。
    出现了一道身影。
    染黑了整片天空。
    让风雪都变不再洁白的魔气。
    正自这道身影的体内。
    不断向外冒出，冲击着雪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