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大哥，你回来了。”
    昂刺望着走进船舱的陆少辰说道。
    陆少辰回应了一声，左右张望了一下，问道：“嗯，这么晚了，怎么就你一个人在，杜大姐他们呢？”
    “都去准备运粮的船只了，还没回来。”
    陆少辰神情落寞的点了点头，说道：“哦，我先回房了。晚饭不用叫我，我想躺一会儿。”
    昂刺一瞧陆少辰不在状态的样子，遂问道：“大哥，你怎么了？有心事？”
    陆少辰苦笑道：“别提了！是我缺少办案的经验，小看了林太守这帮人！今日被人反客为主，泼了一头一脸的脏水，还暂时拿他们没有办法。容我回去趟一会儿，再想想辙。”
    “发生了什么事？我不是瞧你让人把林太守提去过堂了吗？可是不顺利？”
    陆少辰将今日在军中审问林兴名一事简单说了一遍，而后叹道：“你瞧瞧，人心难测啊！这帮人简直是草菅人命。哼！要以我的脾气，全部砍了再说。奈何不行啊，做官就要守做官的规矩。哎……回头再说吧！”
    陆少辰回到船舱，这一觉一直睡到深夜，醒来独自走上甲板之上吹着江风。那呼啸的冷风瞬间吹散了睡意，头脑也清醒了不少。
    杜娘子走到陆少辰身边说道：“我都听昂刺说了。不要灰心，你已经做的很好了。你瞧大姐我都没有勇气和太守大人作对。你为了我们这帮穷哈哈能挺身而出，大家伙儿都很感激你。如今码头之上谁要是提起你，哪个不竖大拇指。”
    陆少辰望着杜娘子微笑道：“我让大姐你担心了？我没事，我就是累了，多睡了一会儿。”
    “你都没起来吃晚饭，饿不饿？大姐去给你弄点吃的。”
    “夜深了，不必了。对了，大姐，运粮的船只准备的怎么样了？”
    杜娘子点了点头，说道：“你放心吧！我白天亲自去调的船，天亮以后会陆续到岸。你准备何时启程？”
    “越快越好！大军在前线征战，我们后方可耽误不起时间。只是这次运粮全靠漕帮相助，至于报酬……需要往后再说了！我暂时顾不上回京向皇上汇报此事。”
    杜娘子摇了摇手，不悦的说道：“你说这个干啥？别说我相信你一定能办到，就是朝廷不给银钱，我也愿意替朝廷运粮。没有国哪有家？”
    陆少辰望着她真挚的眼神说道：“大姐头胸怀真是不输男儿。”
    杜娘子低头看了一眼：“话是好话！就是怎么听上去好似说我就是男人。”
    陆少辰汗颜道：“我可没这么说！你赶紧回去睡吧，夜里江上还是太冷了。”
    “嗯，你今儿瞧见江川了吗？我怎么这两天都没瞧见他？”
    “那我上哪知道去。别不是又走了吧？”
    “不会！他不是那种人！”
    二人闲谈了几句，各自回去休息。
    次日天明，陆少辰起了个大早。
    刚刚打开舱门，就见江川黑着两个眼圈站在陆少辰房门口，手中还抱着一个包袱。
    陆少辰吓了一跳，问道：“你老兄这是干什么？什么时候站这儿的？”
    江川递过包袱，说道：“给你。”
    陆少辰没有伸手接过，反而疑问道：“这是什么？本官不接受贿赂，除了美人计，银钱一律不接受。”
    “呸！这是林兴名勒索城中部分商家的罪证。”
    陆少辰一把抢过包袱，问道：“当真？你哪里弄来的？”
    “我这两日去城中挨个拜访了许多商家，最终说服了许多商家联名告发林兴名敲诈勒索一事。这里面有林兴名派人去钱庄存银子的证据，还有商家的口供。虽然不全面，但扳倒林兴名应该是足够了。”
    陆少辰闻言哈哈大笑，说道：“江兄，做的好！此事办的漂亮，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我还没来得及动手，准备送走了军粮再说，没想到你已经替我收集来了。好！好！好！”
    江川说道：“我不是为你。我只是在证明我没有和衙门勾结，我也没有拿过不义之财。”
    陆少辰说道：“不管怎么说，也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你都是做了一件大好事啊！”
    江川不再多言，转身就走。刚走到门口，回头迟疑的说道：“还有一事，本来不想多嘴。但我想你可能需要知道，我没有证据，是道听途说的，你要自己查证。”
    “哦？什么事？”
    “听说……只是听说啊，林兴名与前些时日军粮被劫一事有关。”
    陆少辰闻言一愣，赶忙问道：“你听谁说的？他还有通敌之嫌？这可开不得玩笑？这是诛九族的大罪。”
    “我说了只是听说。我在收集他私征税银证据的时候，无意中发现他曾派童班头送过几封信给对岸的什么人。
    走的还不是我们漕帮和官方的渠道。听说是放到龙王庙，有人前来自取，曾无意中被村民撞见过。”
    江川说完调头就走了。
    陆少辰拿着包袱站立良久，而后快速离开码头，去了军营。
    许久之后，军营里出动了大队人马，向着壶口城疾驰而去。
    陆少辰与第五跃飞在军营之中默默等候。直到下午未时，这支暗月影卫方才回来。
    校尉进帐行礼，说道：“禀告陆大人与将军，林府查抄完毕，童家也全部查过了，就连办公的衙门也已经恨不得掘地三尺。兄弟们把有用的都搬回来了，您二位要去看一看吗？”
    陆少辰冲着第五跃飞一挥手：“走！一起去。”
    陆少辰和第五跃飞仔细查看了一番，林兴名府上现银、珠宝和银票等物足有二百万两以上。竟然就连童班头的家里也有数十万两银钱。校尉说都是从茅房里打捞出来的。
    至于通敌的文书是一样没有找到，只在很多银票的票面上发现了一个特殊的记号，这个记号朝廷中人也许不认识，偏巧陆少辰见过，属于东海碧潮洞。
    所有线索关联起来，陆少辰大致理清楚了头绪。那些凿穿官船的水手哪里来的，谁人与他们里应外合已经是显而易见的事情了。
    陆少辰狠狠一拍书案，说道：“审，马上严审林兴名，这人有大问题。”
    第五跃飞点头说道：“此事大人不必操心了，用刑逼供俺们是专业的，大人等着听信就好了！”
    陆少辰说道：“那就有劳将军了！需得防他自尽。一定要让他交代出还有没有同伙，与那些贼寇是怎么联系的。现在杀了他都算便宜他了。我军数万旦粮食啊，上万将士的性命，就尽丧在这泯江之上了。一定要他付出代价！”
    “好！交给俺吧！”
    也不知道是暗月影卫的手段高明，还是那林兴名不抗揍。陆少辰才等到酉时，第五跃飞就跑过来说道：“招了招了，全部招了，连他婆娘屁股上胎记什么形状都说出来了。”
    陆少辰笑道：“那是你问的吧？”
    “俺才对他婆娘不感兴趣呢！大人，你快看看吧！他都招了，这是供词。”
    陆少辰接过供词尚未看完，就已经肝胆欲裂。
    破口大骂：“这个贼人死不足惜，拿手足同胞的命换银钱。为了这些黄白之物，竟然坑害了我朝上万儿郎的性命，害得他们死无葬身之地。真是该死！该死！”
    第五跃飞问道：“大人，咱们现在准备怎么办？”
    “明日一早，军粮开始装船吧，明日本官亲自护送你们过江。不过还有一事要麻烦将军。”
    “大人您吩咐。”
    “麻烦将军明日一早先派人将城中商户还有一众官员全部请来码头之上。就说给大军饯行。”
    “大人唤他们来做甚？不如直接将这林兴名押赴京城交由朝廷审理。”
    陆少辰摇头道：“不可！如此如何对得起这江面之上死去的上万将士？他们没有战死前线，却被自己人出卖，死在了后方。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本官明日要当众再审林兴名，杀了他祭旗，为我大军开道，以慰我朝上万儿郎在天之灵。”
    次日一早，天边刚刚泛白。
    陆少辰站在码头石台之上，台下放着从林太守和童班头家里查抄来的一箱箱金银。
    陆少辰望着陆陆续续赶到的地方官员还有城中的各个商户，面色平静如水。
    第五跃飞领着大军全副武装，戒备森严。
    等到人员差不多到齐了，陆少辰开口说道：“本官内庭供奉陆少辰，台下有认识我的，也有不认识的。今日请各位前来，是做个见证。
    本官前些时日无意中得知本地太守林兴名，假借朝廷缺银之名，大肆勒索城中的各位商家。
    本官现在给各位乡绅一个机会，如果林太守曾经派人勒索过你们，现在可以来本官这里做个笔录，这些罪证以后会上报给朝廷。
    本官给各位一炷香的时间。各位乡绅可以想清楚了。如果需要本官为你们做主的，请出列。去一旁找漕帮江副帮主挨个登记，过时不候！听清楚了吗？”陆少辰说着话，一指一旁的江川说道。
    底下各商户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一旁的壶口城众官员瞪大眼睛，来回得巡视。
    此时江川之前拜访过的商户，开始有人带头走出列，进行登记。可是依然有那心思缜密之人，生怕林太守不会倒台，以后会施行报复，不愿上前作证。
    陆少辰等了许久，早就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见不再有人出列，只得高声喝道：“还有没有了？本官最后问一遍。今日有本官为你们做主。还有没有检举揭发林太守罪行之人？如果没有了，往后你们再找本官，那本官也不管了。各位想清楚了。”
    台下虽然叽叽喳喳的小声议论，却再无一人出列。
    陆少辰说道：“好！都没有了是吧？本官问最后一遍，听清楚了，最后一遍。”
    陆少辰左右望了望，说道：“好！各位乡亲，现在本官做主，刚才出列之人，与之前举报林太守私征税银的商户，全部到漕帮杜帮主处挨个排队，由江副帮主负责核对记录，一一领回你们之前被勒索的银两。
    没有登记在册的商户，一律不予退回。这台下所有箱子里全是金银，这就排队领吧，现在开始。”
    陆少辰说完话，人群里瞬间炸锅了，众人这才知晓，这些箱子里都是银子啊。
    有人出列高声喊到：“陆大人，我举报，林太守勒索过我。”
    “我也愿意作证，我前些时日被强行收缴了白银五万两啊！”
    “还有我，我三万两。”
    “我两万。”
    “都让让，大人，我十五万两啊！求大人为我做主啊！”
    “我五千……”
    陆少辰望着冲出来的众人说道：“过时不候，刚才没有登记在册的一律不予退回。多余的钱财，全部充公。如若有人敢动手强抢，第五将军，当场格杀勿论。杜帮主，发银子吧。”
    第五跃飞抱拳领命：“小将遵命。”
    “好。”
    杜娘子答应了一声，领着人打开箱子开始退还银子。
    台下乡绅瞧清楚了箱子里果真都是装的金银。一时间有的笑、有的哭，码头之上乱成了一锅粥。
    有人哭着对着身旁之人骂道：“曹掌柜，你说这京城来的官一定斗不过林太守，让我不要上当。你瞧瞧，你睁开你的狗眼瞧瞧啊！那是银子，老夫得棺材本啊！你赔老夫得银子。”
    “你揪着我做甚，我的银子不也在里面嘛，谁能想到会退银子啊！要是知道，老子第一个就站出去了。”
    “你赔我银子。我…我要向陆大人举报你，你一定是林太守的走狗，你还我银子啊！”
    “呸！那也是我的银子啊！”
    人群之中还真有不顾一切，上前抢银子的人。第五跃飞弯刀过颈，砍了两颗人头，血喷了一地以后，再没有人敢上前哄抢了。
    之前没有勇气站出来的本地乡绅，这时候全部跪在高台之下，求着陆少辰退还给他们银钱。一个个哭的撕心裂肺，老泪纵横。
    陆少辰硬起心肠，喝道：“都滚开。本官刚才给了你们机会，是你们自己不中用。你们既然选择包庇林太守，本官没有将你们拿下问罪已是网开一面，再敢聒噪，杀无赦。”
    台下这些错失良机的商户一瞧哭闹没有用，只得哭丧着脸退了回去。心道这个陆大人说杀人是真杀人啊。再瞧抢银子的那两具死尸，如今尸首分离。两颗人头还在领银子的人群里踢来踢去，连个收尸的都没有。
    那些领银子的商家，平日里见个死猫死狗都躲着走，这时候排队领银子，见着身前人头挡路，都一脚踢出老远，好似踢球一般。生怕自己领迟了会没有银子了。
    台下有官员出列高声说道：“陆大人，这些银子理当充公，交由朝廷才对。怎么能私下做主分发给各个商户呢？不经查证，如何知道他们说的数目对不对啊？这样做事，没有章程，是对朝廷的大不敬啊！”
    陆少辰望着他问道：“你是何人？”
    “下官吴善堂，是本地主簿。”
    陆少辰点了点头，说道：“给我拿下。”
    吴善堂惊讶道：“大人不教而诛吗？本官犯了何事？”
    陆少辰说道：“本官不会冤枉你。昨日林兴名已经招供，很多事情就是你挑唆他办的。加上本地乡绅的口供，你有参与私征税银一案。很多银钱还是你去钱庄办理的入库。来人啊！把证据传阅本地一众官员。”
    陆少辰话音刚落，有校尉带着证据，一一传阅给在场的所有官员。
    有那心知事涉自己的官员，当场就要冒险毁灭证据。被早就提前得到陆少辰吩咐的官兵当场擒拿。
    陆少辰高声笑道：“哈哈哈……本官还没开始拿人，已经有那等不及的人跳出来想毁灭证据了。现在本官念到名字的官员，左右上前将其拿下。”
    陆少辰从怀中掏出一纸名单，高声念到：“主簿吴善堂、师爷秦文君……”
    陆少辰一连念了十多人的名字，他念一个，官兵捆绑一个，最后陆少辰这才说道：“这些人全部押解进京，交由朝廷发落。”
    码头上所有官员皆是心事重重，陆少辰心知这里面或许还有漏网之鱼，捆绑之人也不一定完全有罪。不过此时不是详细调查的时候，一切交由朝廷再行审案吧！
    陆少辰等着所有商户领回金银，又说道：“剩余的财物充公，随着那些犯官一起押解上京，交由朝廷吧！现在，带本地罪首林兴名前来。”
    军中押出五花大绑的林兴名来到台前。
    陆少辰高声喝道：“狗官，你已经认罪。如今可还有话要说？”
    林兴名说道：“姓陆的，你将本官屈打成招，此事你难逃干系。”
    陆少辰气急而笑，骂道：“你还要不要脸？你暗通敌寇，私征税银，残害我军将士，任何一条都是诛九族的大罪。还有脸说本官屈打成招？你睁开眼看看这泯江之上的风浪，像不像我上万将士向你索命的呐喊声？”
    林兴名哈哈大笑道：“本官一地太守，五品正印，按我朝律法，非皇命不得妄断。你如若不是私下用刑，本官不会怕你。你有本事将本官押赴朝堂，自然有人为本官做主。”
    陆少辰冷笑道：“你见不到皇上了，如此大罪，本官岂容你苟活于世，你多活一天，都是对那上万将士的不公。”
    林太守这时才露出惊慌失措的神色，说道：“你要干什么？本官五品正印，没有皇命你不得杀我。你要干什么？你当着本地官员的面，你想冒犯皇权？”
    陆少辰笑道：“你还知道怕？本官出京之时，陛下有旨，本官可沿途调动所有兵马，并掌生杀大权，沿途所办之事不必请示。别说你五品小官，就是州牧犯法，本官也可以先斩后奏。”
    “你…你…你也必将不得好死。本官是户部尚书陶勉陶大人提拔的，你敢对本官动手？”
    陆少辰怒道：“谁？”
    “陶勉陶大人？怎么？你别说你不认识？”
    “哈哈哈……冤家路窄。”
    陆少辰跳下高台，一巴掌狠狠劈在林兴名脸上，低声骂道：“狗官。你不提此人也还罢了，提了此人我让你死无全尸。”
    林兴名说道：“你放了我吧，咱们同朝为官，你何必赶尽杀绝呢？”
    陆少辰骂道：“赶尽杀绝，尔等一丘之貉。”
    陆少辰想起惨死的菱香，怒从心头起，眼中幽暗的灵光闪现，再也压抑不住自身的暴戾之气。
    右手如勾，一下插进林兴名的胸膛，掏出他那个犹自跳动的心脏，骂道：“你们当官的就可以草菅人命吗？百姓的命就不是命，你们就一定高人一等？你自己瞧瞧，你的心和别人的可有不一样？”
    林太守倒在地上，鲜血缓缓流出。
    码头上一阵慌乱，惊呼声不绝于耳。
    陆少辰拿着林兴名血红的心脏，十指如钩的深入石台墙壁之上刻下了十六个大字：
    “尔俸尔禄，民脂民膏。
    下民易虐，上天难欺。”
    陆少辰冲着惊慌失措的一众官员喝道：“都肃静！尔等给我瞧好了！本官今日用林兴名的这颗脏心为笔，污血为墨。刻的这十六个字，以此为戒。再有违法乱纪，残害百姓的狗官，小心自己的脑袋。”
    一众官员纷纷跪下，低头不语。
    码头之上早就吓傻了的一众乡绅还有漕帮帮众也跟着纷纷跪下，有人高呼：“陆大人好官啊！”
    “为民做主啊！”
    “青天大老爷啊！”
    “陆大人你要是把银子还给我，那就更好了啊！”
    “……”
    喊什么的有！
    陆少辰说道：“今日这案子，就审到这里，都退了吧！此地空缺的官职，等到朝廷派人前来再行安排。本地暂时现由官职最好者代为执掌衙门。都退下吧！”
    一众官员跪地说道：“是！大人！”
    陆少辰一把抓住已经气绝的林兴名尸身，狠狠地抛进泯江，说道：“你自己去和那遇难的上万将士解释吧！但愿你没有了那颗脏心以后，能说点实话。”
    码头上除了恨不得赶紧回去的官员，还有许多人久久不愿离去。
    陆少辰冲着杜娘子还有第五跃飞说道：“杜帮主，协助第五将军马上装船，咱们准备运粮渡江。”
    杜娘子点头吩咐道：“昂刺，传我令，船只靠岸，放夹板，招呼兄弟们动手运粮。”
    昂刺抱拳应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