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进入南骞国境内后,逍遥王妃的情绪便越发复杂。
离开母国近二十年啊,她终于回来了。
这将近二十年的光阴里,她曾幻想过无数次回到母国的情景。
可如今真正踏入了母国的国土,她又无法用言语来形容自己的心情。
或许,这就是近乡情怯吧?
离家那年,她尚且年轻,风华正茂。
即便父兄们都劝她,远嫁异国必有思乡之苦。
可她却固执地认为,此生只要能嫁给自己最爱的人,旁的都不重要。
今朝归来,已人到中年,儿女成群。
纵使在蜀国这二十年,她一直过得很好。
可再次回到母国,却不得不承认,人生故土难离。
倒不是说后悔嫁给逍遥王。
能嫁给这样一个夫君,是她的福。
就更别提上到婆母,下到兄嫂,无一不让她顺心。
只是……
她原本以为自己回到母国后,会感觉到熟悉与心安。
殊不知,真正踏上故土的那一刻,心里竟生出了几分陌生与迷茫。
即便她捧起地上松软的泥土,手拿路边漂亮的野花,用心去感受着南骞国的一草一木!
可到头来,她却依旧觉得自己格格不入。
这种感觉,让她很是失落。
仿佛自己并不是回家,而是来做客。
仿佛,她早已不是南骞国的公主,仅是蜀国的逍遥王妃。
太久了。
到底是离开得太久了。
久到她好不容易回一趟母国,却失了身为公主的底气。
久到,她险些认不出这是南骞国。
车队每每经过一个城池,她都要在心里发出感慨。
——申城何时变成这副模样儿?
——广城的城门,真的高了好多好多啊。
——中城的官道,竟修得这样平整宽大了。
——海城?南骞国何时出了一个海城?是以前的观海镇吗?
——我记得,我出嫁以前,观海镇还只是一个小渔村啊!皇兄们若是得空,总会带着我到观海镇捡贝壳,抓鱼虾。
——真没想到,它现在竟成了一个州府,再也没了当年小渔村的模样儿。
逍遥王妃的眼眶从早到晚都是红的,双眸也饱含泪水。
本就娴静的她,进了南骞国境内后,就越发寡言了。
每日除了睡觉和吃饭外,便一直靠在车窗旁,掀开车帘看着外头的景象。
仿佛要把南骞国的一草一木,哪怕一粒看不见的灰尘,都刻到自己的脑海里。
暖宝看着逍遥王妃这副模样儿,心里颇不是滋味儿。
虽说上一世,她连恋爱都没有谈过,更别说体会远嫁是什么感觉。
但光用脑子想想,就知道很苦啊。
再说了,她以前刷某乎某书某博时,没少看那些远嫁姑娘的自述。
被困在鸡毛蒜皮中的人不少,幸福度日的也有。
但不管是哪一种,皆逃不过思念娘家。
要知道,现代不仅有飞机、高铁、汽车,轮船等交通工具,还有各种各样的社交app可以使用。
一个视频通话,便能看到家人的笑容,听到家人的唠叨。
一张机票或一脚油门,便能在关键的时刻,及时赶到家人身边。
可纵使如此,还是有很多远嫁的女孩身不由己,苦不堪言。
或是工作绊住了脚,或是被家庭的琐事儿缠了身。
好不容易等到过年有了假期,又得跟着丈夫留在婆家过年。
一年到头能回一次娘家的,在远嫁队伍中,都算得上是频繁。
父母辛辛苦苦养育了女儿二十多年,好不容易盼到女儿成家有依靠,最后却只能掰着手指头,计算女儿女婿和外孙们下一次回来的时间。
若一个人能活到八十岁,他的女儿在他五十岁那年远嫁去了外地。
按照一年见一次来算,余生再见女儿的次数,也不过三十余次。
而这三十余次,见一次,便少一次。
当然了。
这还只是按照一年一次的频率来算。
若是三两年才能回一次娘家,那真正跟父母相聚的时间,还真没几日。
现代的交通和科技这样发达,都尚且如此。
更何况,是车马都很慢的古代。
更更何况,这远嫁还是嫁到了异国。
更更更何况,他们逍遥王一家还背着朝廷的规矩,蜀国的祖制。
想要回一趟娘家,真是无比艰难。
甚至,说句难听的。
在现代,如果父母得了急病,女儿女婿或许还能赶得及回去见一面。
然而古代呢?
恐怕父母双亲都已经发丧,他们驾鹤西游的消息,都未必能传到远嫁女儿的耳中。
就更别提,能回去见父母的最后一面。
所以啊,即便暖宝没有亲身经历过,也没有对逍遥王妃动用读心术,可逍遥王妃的心里此时是何等滋味儿,她却是明白的。
不说百分之百感同身受吧,至少也有七八分的理解。
“娘亲?我想要抱抱~”
暖宝不忍逍遥王妃一个人胡思乱想,便扑到她怀里,软软糯糯地撒娇。
“娘亲~方才爹爹说,我们还有半日就到山城了。
外祖父的行宫是不是建在山城呀?那我们是先去行宫见外祖父吗?还是先去南都见姨母和几个舅舅啊?”
“山城比南都近,要想去南都,必得经过山城。所以啊,咱们自然是要先去见你外祖父的。”
逍遥王妃被暖宝这么一腻歪,心思也渐渐收了回来。
只是眉间的落寞,却终究难消。
以至于中午停下来歇息时,把逍遥王心疼坏了。
“都怪我。”
他抚摸着逍遥王妃的眉间,内疚道:“这近二十年来,一直是你在蜀国陪着我,给我生儿育女,掌管中馈。
而我却没有带你回过一次娘家,没有和你一起回来看看父皇和兄弟姐妹。”
“这不是回来了吗?”
逍遥王妃忍着眼泪,笑道:“此生能跟你和孩子们回来一次,我已十分知足。”
“可是凤华,我终究让你等得太久了。”
逍遥王摸着自家媳妇儿的脸,说不出的内疚。
站在逍遥王妃身边的暖宝只觉得空气中飘来一阵比酸笋还要酸臭的味道,让她直翻白眼。
哀怨道:“爹爹娘亲,你们是不是把我忘了?我还在这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