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是异教徒的船吗?”
“总督大人,他们说,他们是明国的船,不是穆斯林。”小西奎拉道,“大人,他们要求谈判。”
“明国?葡萄牙国王陛下对于明国的瓷器和物产很感兴趣。但以防有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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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船放下小船,语言不通,习俗迥异,派了两个说阿拉伯语的通事下去,互相对骂。
费通事道:“我大明乃天朝上国,满剌加是乃我大明的藩属国,你们哪里来的红毛蛮夷强盗,竟然劫掠满剌加?责令你们速速回去,滚出满剌加。”
对方的阿拉伯向导艾哈迈德-马吉德道:“葡萄牙曼努尔艾一世国王乃是天主保佑的国王,葡萄牙乃是受圣父、圣子、圣灵庇佑的虔诚的天主教徒,赶走异教徒、保证基督徒在海洋的自由航行,是葡萄牙印度总督的责任,你们无权干涉!”
费通事道:“什么狗屁航行自由,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你们这群杀人越货的海盗!”
艾哈迈德回骂道:“你们这群东方的野蛮人,居然不拜服于耶稣基督和天父的救恩吗?”
费通事骂道:“你个信真主的居然跟着红毛干起来了,你不怕报应吗?”
艾哈迈德道:“我们真主不讲报应,你才是跟着佛教徒混久了吧!”
两个人东拉西扯地吵了半天,吵得口干舌燥。小西奎拉问:“问问他们想干什么?”
“他们说想买两个满剌加奴隶当向导。”
“这个应该可以。”小西奎拉道,“叫他们开个价。”
艾哈迈德和费通事沟通了一会儿,指了指帕杜卡和另一个满剌加俘虏,道:“他们想要那两个,愿意用纯银支付。”
阿方索-阿尔布开克道:“告诉他们,我们不要银子,我们要金子,纯金!”
艾哈迈德又和费通事对话,回复道:“可以。”
阿方索眼珠转了转:“他们到底是什么身份,这么值钱?把他们拖过来!”阿方索举起佩刀,搁在帕杜卡王子的脖子上:“说,他们是不是知道去往香料群岛的航线?不然我就砍掉他们的脑袋!”
费通事强作镇定,和沈自丹商议一会儿,道:“我们愿意出高价,是因为需要人给我们导航向满剌加的航线!而且,大明这么做,是出于对藩属国的道义!”
阿方索-阿尔布开克哈哈笑道:“什么狗屁道义。控制航线是为了利润!
葡萄牙是个小国,曾经很久出于北非穆斯林的统治之下,从很早我们就觉悟了团结的民族精神,和对于大海的熟稔——海权。
这是一条很多君主都没有的认知:财富并不来源于占有广袤的领土,贫瘠和异族四起的土地反而会成为不稳定的因素,财富来源于对于海上贸易路线的垄断。
海洋,不光是自由的航道,也是财富的源泉,更加是一个强大国家的前哨站。
控制了海洋,就能从垄断的航路上通过税收收获巨量的财富;同时也获得了防止战争在本土发生的缓冲区。因为战争是昂贵的,这一控制权可以将敌对国家的商业贸易路线封锁,切断他们的原料供给、拖垮他们的经济,直到敌方国家崩溃,不能再负担得起战争这一行为。
邪恶的穆斯林异教徒帝国(奥斯曼土耳其)夺取了君士坦丁堡,切断了东方通往地中海的商业航路;我们为了葡萄牙的兴盛,无数航海家们一路向非洲南段探索,希望找到黄金与香料的航路;
葡萄牙人不愿意被西班牙人统治,西班牙人哥伦布往大西洋西岸行驶,发现了新的大陆,给西班牙带来了巨额财富;教皇迫使葡萄牙与强大的西班牙谈判,签下对葡萄牙不利的不平等条约,这都极大地刺激了葡萄牙人的斗志。虽然哥伦布宣称说那是印度,但,不,到达并且控制印度洋的是我们。”
阿方索-阿尔布克尔克眯着眼睛道:“葡萄牙的勇士们征服的脚步跨过好望角,直到印度和满剌加,印度洋的航线将会牢牢地掌握在我们手中,给葡萄牙带来源源不断的财富。
王国和王后没有将这些来自东方的珠宝、香料昂贵的奢侈品锁在保险柜中,而是积极地拿出来在里斯本拍卖、流通,这让里斯本成为一个欧洲和东方奢侈品的集散地,欧洲各地最有钱的王室、贵族和新兴的农场主、工厂主都拿着大笔的金钱,让商人来此消费,里斯本的经济和金融因此极大地活跃了起来,成为欧洲的金融中心。
曼努埃尔一世陛下对于明国非常关心,他好奇于明国的风土人情、山川地理和昂贵的特产,希望能与明国人做生意。我一路打探明国商人的踪迹,听说明国的大船已经七十年没有再到过满剌加和印度洋了——
看来你们曾经有一位伟大的帝王(朱棣呀),有过高瞻远瞩,和我们葡萄牙有过一样称霸海洋的伟大梦想,有过为国家赢得海上贸易航线控制权和势力范围、成为一个海洋强国的野心,可是,正如我担心葡萄牙的那样,随着一个国君的去世,这种梦想也被束之高阁,被后来的人忘得一干二净。
你们的王朝正左支右绌,鼠目寸光地将视线全部集中在无法解决的土地兼并、继承人混乱导致的内斗上,因而越来越倾向于内向和龟缩。
这也是我所担心葡萄牙的——封建王权的国家过于依赖于优质的男性王室继承人的连续产出,如果继承人出现了问题,或者因为健康壮年死去,或者因为近亲结婚虚弱弱智精神病,或者因为没有男性继承人,王室联姻将国家利益作为女方的嫁妆而分割、陪嫁给了别的王室,就会导致一个王权国家伟大计划的中断。
不过,大明也太懦弱了。
我本来还担心你们会为包围满剌加出兵干预,没想到你们不发一箭一矢,就自动退出了东南亚的海权争夺。
失去了满剌加,一步退,步步退,你们只会节节败退,直到退无可退。
你们知道天才的将军汉尼拔为什么会输给罗马,以至于让迦太基无可避免地走向灭亡吗?”
沈自丹所有所思,但还不能放弃救助帕杜卡,因为只有从帕杜卡嘴里问出的真实情况才能向孝宗交差。于是道:“既然大人是为了利润,就不应该放弃丰厚的报酬,——既然大人想要往香料的产地,我们正是从香料的产地来的,我们可以给你们海图。希望将这些奴隶出售给我们。”沈自丹命人取来一捆檀香,拆出一块,扔在来者的小船上。
西奎拉命人将那块香木吊起来,闻了闻:“总督大人,真是香木!他们知道去往香料群岛的水路!”
阿方索-阿尔布开克道:“既然如此,我要他们等身重的香料!”
沈自丹道:“好,我们这就准备香木。”他故意叫人慢慢地将檀香堆在甲板上,对方能看见的地方,一点点称重,吸引对方的注意。一面命令天海豊众人暗中准备强行登船抢人。顾沉星身上绑着长绳,偷偷潜入水底,向敌船靠近。
沈自丹突然道:“等等,你应当先让我们的人上去验一下货,看看他们是否健康!万一这几个奴隶身上害着热病怎么办?”小西奎拉道:“怎么可能让你们贸然上船!”
沈自丹道:“既然如此,那就先解开他们的枷锁,让他们在船头上脱光了,转个圈让我们看看!”
帕杜卡于是被解开枷锁,走上船头的斜桅,光着身子像个小丑一般,一直走到斜桅的头上,像是一只被挑在枪尖的苍蝇。
顾沉星此时已经潜到他所在的海面下,除了站在船头斜桅上的帕杜卡,其他人在船上的视角恰好都看不见她。他张开衣服,是一个“跳”字。
帕杜卡犹豫了两下,然后咬咬牙,屏住一口气,从船头一跃而下!
“那个奴隶跳海了!——下面有人接应他!”
一个声音突然从甲板地下传出来,发出嗡嗡的回声:“你告诉我,罗马为什么可以击败迦太基?”
只见一个红色的巨大阴影突然从神威号上升起,笼罩了船身。那个红色的影子还在持续扩大,像一只巨大的红眼苍蝇!——不,真的变成了一大堆嗡嗡嗡遮天蔽日的苍蝇!
阿方索-阿尔布开克道:“这是个陷阱!收回小船,装填弹药,拉起风帆,准备接敌!”
沈自丹也没有闲着:“把他们拉回来!快快快快,快拉!——装填弹药,展开风帆,准备接敌!”
“魔鬼啊!”
“怎么回事!”周敏静在一片混乱中问,看守的水师兵勇道:“那个蚂蚱人,萨拉佛失控了,不,那个安东尼奥二世失控了,他控制不住体内的魔鬼,马上就要被吞噬了!”
西奎拉道:“是他们,就是眼之联盟派去阻拦的,满剌加援军的炮船!是敌人!准备战斗!”
周敏静也道:“全体隐蔽,放下卷棚龟板,装填火药,准备战斗!”
“告诉我,罗马为什么可以击败迦太基?”苍蝇的恶魔嗡嗡嗡地问着。
两船人看着两条相向行驶的船舰越来越近,侧舷马上就要对齐了!
阿方索道:“因为罗马掌握了海洋——开火!”
沈自丹同时道:“开火!”